坐在一旁的順甯公主,揮了揮玉手,大太監李得祿便上前來,帶着小殷王出恭去了。
武拾道看着,便笑道:“既然陛下走了,那武某也不知道該向誰領罪了,告辭!”
說罷,拉着甘仲和杜知微便要走。
“且慢——”
武拾道循聲看去,但見那人面如冠玉,氣質儒雅,是而立之年便當上兵部尚書的宋之儀。
“陛下雖然走了,但是順甯公主還在。武将軍若是這樣走了,是對公主不敬。”
武拾道擡頭看了一眼龍座旁,高高坐在側位的順甯公主,她的臉上波瀾不驚,隻有眼角的芍藥花钿,顯得她有些血色。
“武将軍長年戍守邊關,勞苦功高,過去無論是多大的封賞,都不肯到京師來。今日難得一次來金銮殿,何必急着走呢。”
順甯公主沒有看武拾道,卻對李川會說:“太師,必定是你跟武将軍有了一些誤會。你們皆是大殷的肱股之臣,可不能有廉頗蔺相如之嫌,不如來個負荊請罪,握手言和吧!”
武拾道立馬搶過來說:“我不是廉頗,有罪時,也隻跟天子請罪!”
李川會聞言臉都綠了,他沒想到順甯公主竟然如此偏袒武拾道。
他看了一眼武拾道,幽幽笑道:“武将軍,你口口聲聲敬重天子,可年年朝廷封賞,你隻收賞賜,不來殿上謝恩,可有将天子放在眼裡?”
“天子,呵呵,”武拾道冷冷一笑,“太師多少次以天子封賞之名,誘騙邊将入京師,實則将他們或殺害或囚禁,以奪兵權。試問我們哪還敢來京師?”
“明知道是龍潭虎穴,那今日,武将軍怎麼又敢來?”李川會得意地笑了。
“因為武某此行不是為了領罪的,是為了殺你的!”
武拾道揚手一指,朝李川會吼道。其聲如虎嘯山林。
“武拾道,你可知你赤手空拳地來到殿内,要殺我,是不自量力?”
李川會嘴邊揶揄着得意的笑,他朝殿外喊道:“禦林軍,快将這個逆臣拿下!”
頓時,一群披堅執銳的禦林軍湧入了金銮殿,将大殿衆人圍得水洩不通。
但是他們卻隻是站立着,并沒有要拿下武拾道的舉動。
李川會猛然發現不對勁,指揮着禦林軍,急忙說道:“快抓住他,抓住武拾道!抓住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臣!”
“太師大人——”
殿上高高坐着的順甯公主終于說話了。
她扶着額頭,擡起眼皮來,慢悠悠地說:“您倒是忘了,禦林軍,他們隻聽本宮的話。”
順甯公主此言一出,如同驚雷一般,使得群臣大為震驚。
不僅李川會大驚失色,就連武拾道、甘仲和杜知微都大為意外。
“公主,您這是……”李川會的臉上浮現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他指着武拾道說,“這個逆臣,他要殺我!”
順甯公主笑了,眯着眼盯着李川會,緩緩從軟椅上站起來,說道:“沒錯,殺的就是你。”
“啊……”李川會瞪大了渾濁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順甯公主。
“宋之儀,你來說。”
順甯公主話音剛落,兵部尚書宋之儀便從懷中掏出一疊厚厚的書劄來,上前來,恭恭敬敬地說:“這是臣今日查封兵部侍郎張政的府邸時,發現的書信和劄記,裡面有不少與太師以及六部各位官員的信件,搜刮民脂民膏、強搶民女、濫殺無辜……罪行累累,罄竹難書。”
“宋之儀!你——”
李川會萬萬沒想到之前點頭哈腰說會為他保密的宋之儀,竟然在這一刻反水,更沒想到順甯公主專門挑了這個日子,要把他搞垮。
原來死掉的張政不過是個煙霧彈,順甯公主要殺的人,是他自己!
“宋愛卿,涉案官員的名單,你可整理好了?”順甯公主轉過頭,信任地看着宋之儀。
“已經在臣手中的卷宗上了!”宋之儀高聲說。
“念!”
殿内群臣聞言,無不兩股戰戰,面面相觑,更有做賊心虛者,企圖偷偷溜走,無奈殿門已經被禦林軍堵得死死的。
“太師李川會,戶部尚書劉唯,戶部侍郎練兆東、張亨,工部尚書袁成,工部侍郎廖遠、江涉……昌平郡郡丞、蕭林郡郡守、蕭山郡巡撫……一共一百一十九個人。”
殿内官員,凡被念到名字的,都被禦林軍押解離開,或是聲淚俱下地喊着冤枉,或是吓得說不出話來,被生生拖走。
唯獨李川會失聲大笑,冷冷看着順甯公主,說道:“順甯,老夫是罪孽深重,但是别忘了,你也劫數難逃!你在搜集老夫的罪證時,恐怕也很難将自己的罪行摘掉吧。既然要問罪,大不了魚死網破!”
李川會猛地沖到太傅甘盤面前,說道:“太傅,你是陛下的老師,這些年來,順甯把持朝政,将陛下的權利架空,難道你就忍氣吞聲?順甯多次派人在陛下的羹湯裡下藥,意圖謀殺陛下!”
太傅甘盤是個識時務的人,知道順甯公主手握禦林軍,在這大殿内有生殺之權,隻得忍氣吞聲,并不言語。
李川會又走到武拾道面前,抓過他的手來:“武将軍,順甯這些年來如何作惡多端,你看在眼裡!”
武拾道将他的手甩開,冷冷說道:“我是邊将,不問朝廷政事!”
“呵呵,”李川會輕慢地看了武拾道一眼,冷笑着說,“你是邊将,不問政事。你可還記得,順甯當年是怎麼任由她的面首侮辱牢獄裡的谌昔,把他一隻手活生生砍掉……”
多年前的記憶突然嘩啦啦地全都砸了下來,武拾道悲從中來,一時竟無法回話。
李川會繼續說道:“你怕是也不知道,順甯讓她新收的面首擔任青山郡副巡撫,享受整個青山郡的賦稅,你哥哥生前節衣縮食保護的青山郡,被一個卑賤的男寵坐享其成!”
武拾道握緊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咬得牙都快碎了。
“對了,你一定不知道,她還将谌昔當年的遺腹子,那個叫蒗兒的孩子,收作她的第十二個面首。可憐那孩子才十歲啊,就要被……”
“狗賊!”武拾道終于忍不住大吼一聲,吓得殿内所有人都臉色蒼白。
“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武拾道一把捏住李川會的脖子,發紅的雙眼像是将他吞噬掉。
“千真萬确!”
李川會的話音剛落,就被猛地一下扔到地上。
武拾道三步并作一步,沖破禦林軍的層層圍困,一把将順甯拉了出來,喊道:“妖女,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哥哥當年是不是留下一個孩子?”
順甯公主臉上沒有絲毫驚慌,卻蒼白如紙,有種難以名狀的疲倦和無力,她淡淡地笑着說:“武将軍,那不是他的孩子,是本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