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淨月眉毛一挑,語氣生硬地打斷楊瑞:“對不起楊隊長,你懷疑是我們的專家季從雲故意放火燒的江城度假村?”
在對楊瑞說這話時,他刻意加重了“江城度假村”幾字。
葉淨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定了定神,拼命按耐住此刻狂跳不止的心。他雖還盡力自持着,心中卻如一團亂麻。
他已經在想着該如何将楊瑞的注意力引到長江商會頭上——畢竟在那不久前自己大張旗鼓地去江城度假村打過顧朋,沒錯,隻有将火引到自己頭上,才有可能救季從雲。
沒想到楊瑞的注意力壓根不在季從雲身上。他搖搖頭:“不你誤會了,我是說和季從雲一起的那個男人。”
“我見過他,多年前就見過。聽說他早死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景水村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前妻,我的意思是,他有很大的嫌疑。”
楊瑞朝葉淨月靠近了些,直視着他的眼睛:“年輕人,我隻想問問季從雲,和他一塊的那個男人現在在哪兒,你知道麼?”
葉淨月鏡片後的眼神不知何時又變得陰鸷無比。他冷哼一聲,眼神狀似輕蔑,臉上卻露出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既然是你們淮口的案子,現在是特殊時期,我們專案組的人沒空也沒道理接受你們支隊無端的審問吧。”
葉淨月攤開手,啞然失笑:“楊隊,失陪了。”
話畢他徑直起身,走出了審訊室的門。
葉淨月腳步愈來愈快,到最後近乎奔跑起來。他喘着氣,面色蒼白,額上沁出一層綿密的冷汗。
……
“戴叔,您先别走!”
市局大門外的馬路邊,葉淨月叫住了已經快走過拐角的戴望。
戴望站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葉淨月小跑兩步追上他,喘着氣望着老人略微佝偻卻挺直的背。
“您為什麼不告訴我,您堅持做情報工作,是為了找您的兒子?”
戴望沒有回答。繼續朝前慢慢走了。
葉淨月心中的疑惑在那一刹那達到頂峰:“我一直不問您……但是戴叔,三年了,你真的能寄希望于警察麼?”
清瘦老人的背影一僵。
“我相信你。”戴望道,語氣一貫溫和,卻毋庸置疑地堅定。“既然你如今知道了,這麼多年了,也應該清楚我不會放棄。”
“這次楊隊的意外發現隻不過是個偶然,他通知我時,聽到你的名字,”戴望轉過身,銀白的眉微蹙着,他長籲一口氣,語氣卻并不失望:“我就知道又是白費力氣。小嶺的事……不會是你。”
葉淨月沉默了。他也是在這短短的一天裡才知道,貝文秀案的肇事司機戴嶺竟是戴望的兒子。隻是他想不明白的是——
“那您又為什麼,從六年前就開始做情報工作?”
戴嶺是三年前死的。
天陰沉沉的。戴望看着斑駁的樹影間落在鬈發青年頭頂的昏暗天光,沉吟了一刻:“我們先回茶樓吧。”
快到八月了,馬路邊不知何時竟聚集了些落葉,是合歡樹的葉子。被掃到道路兩旁的落葉中泛黃的和蔥綠的都有,江風把它們揚起在空中,旋轉着飄飛起來。
坐在出租車後排,葉淨月盯着窗外的落葉一言不發。戴望在他身旁安靜地坐着。
“戴叔,戴嶺和您……六年前就斷了聯系麼?”
明月茶樓的牌匾依舊不怎麼起眼,哪怕是白天,從步行街上遠遠望去,門面裝修得毫不華麗的茶樓就像是沒有招牌。
工作日的下午,茶樓大廳裡沒什麼人。隻有三兩桌客人,點了些茶水點心坐着聊天。
穿過大堂上了樓,戴望的腳步很快。二人來到走廊盡頭的休息室,戴望砰的一聲關緊了門。
“沒錯。小嶺自從七八年前就和家裡沒了聯系。”
戴望在門邊站着,手扶着門框微微喘着氣。清癯老人平日裡淡泊平靜的眼神此時有了波瀾。
葉淨月望着老人眉間複雜地神色,攙着他的胳膊走到沙發前。“您先坐下說吧。我給您倒杯茶。”
戴望看着年輕人一言不發倒茶的背影,繼續道:
“小葉,你大可以放心。我知道小嶺是個好孩子,他不會學壞。”
葉淨月的手一頓。他明白戴望的意思是——他絕不可能和蘭唐那樣的人攪在一起,更不會摻合任何有關AT的事。
他趕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隻是和家裡關系不好。說起來都怪我。”戴望接過他遞來的熱茶,看着茶水在充足的冷氣中徐徐升騰起的熱氣。“六年前他娘病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
老闆娘生了場大病,當時還經營着早點鋪的戴望求助顧朋無果,是小葉出手幫了他。
“小嶺這孩子,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他娘得病的消息,受人蠱惑才去做那犯法的事……就為了拿那筆錢給他娘治病。”
說到這裡,戴望不易察覺地哽咽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定了定神繼續艱難地說。“這傻孩子。可我三年來無能為力,連他被什麼人害死的都查不清楚。”
房門忽然被敲響。葉淨月起身打開門,羅夏和季從雲帶着一身雨水進來了。
“你怎麼不等等我們?”
頭發濕漉漉的羅夏擦着額上的雨水,生氣地質問葉淨月。
坐在窗邊的戴望拉開窗簾,“外面又下雨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