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追兵接連爆出緬甸大罵,繼續用着極其浪費軍.火的掃射方式。
空氣中彌漫着硝煙、鮮血混雜在一塊難以言喻的氣味。
傅斯敏到琴穗身邊幹事快一年了,但這大小姐基本上後來忘記還有她這麼一号人,而今天,就是她出頭的最好機會。
到絕境之時,她将加陵藏在土坡後,打算自己去引開追兵。
加陵是個忠誠的信徒,越是到緊要關頭就越是喜歡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從褲兜裡拿出珍愛的核桃握在手心裡把玩,濁黃的瞳孔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年輕人。
他問:“你多大了?”
傅斯敏半蹲在一邊整理着身上剩餘的彈藥,頭也不回地回答道:“22。”
加陵若有所思:“22?那比我女兒還要小上兩三歲。你為什麼會在這幹事?”
“我17歲就在這了,走投無路就投靠您,能吃飽還有地方休息,我很滿足。”傅斯敏适時表達着自己的忠心。
說罷,她謹慎地微微探身看了看前側方,膝行過來給老頭留下大部分的子.彈。
加陵望着手心裡還有猶帶溫度的子.彈,問出來最後一個問題:“你不怕死?”
傅斯敏的腳步一頓,似乎也沒有将他當做自己的老闆,微微側身吝啬地回答:“人都是會死的。”
記憶的最後,是她帶着傷口跌入湍急的河水中,冬天過去一半,正值嚴寒,東南亞平均二十度的天氣裡,河水冰冷砭骨,沖擊在身上讓人頭腦發昏,飄飄蕩蕩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醒來之後,自己是躺在溫暖的床鋪上,被柔軟的被子裹着身體,陽光在房間裡留下痕迹,床頭櫃上的百合猶帶露珠正散發幽幽的香氣。
映入眼簾的是加陵,傅斯敏聽見他說:“你是個很有福氣的孩子,漂流了幾十米被攔在岸邊,以後就做我的義女怎麼樣?琴穗該有的,你都不會少。”
她掙紮地坐起身,聲音沙啞,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敲在加陵心上:“我不要,與其做個花瓶,還不如與您做兄弟一起幹實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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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戈的傷恢複得很不錯,第三天就能夠顫顫巍巍地扶着ICU光潔的牆壁下床走走了,鄭家榮與劉沛明等人輪番過來看望她,并送了一堆補品。
她天天看着堆在病房裡的那堆野山參、靈芝、蛋白粉等五顔六色的禮盒簡直頭痛得不行,而等到自己整理的時候翻到劉沛明那小兔崽子送腦白金與安神補腦液心裡就更是有一萬匹神獸奔騰而過。
一周後她出院前換上自己的常服做到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的傅斯敏的病房看望一眼自己的心腹大患,其實應戈早就知道傅斯敏病房的位置在哪了,但礙于穿着病号服去“病友見病友”太沒有形象與鄭局所謂的“傷筋動骨一百天”謬論把自己死死摁在病床上休息的原因,她還沒有去慰問過。
應戈嘴角不自然地勾起,剛踏出一隻腳後猝然想起什麼,最終還是灰溜溜地跑到那堆補品裡面拆了瓶枸杞紅棗奶握在手裡。
傅斯敏可沒有她這樣的好關系住單間,她所待的病房是個三人間,應戈進去的時候正值中午,裡面家屬帶來的各種飯食飄香,雞湯味充分浸潤了她的肺。
相較于旁邊兩張病床的熱鬧場景,傅斯敏這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應戈拉開隐私簾發現這女人還在睡,整張臉埋進了枕頭裡,黑發如同海藻般在潔白的枕頭上四散開。
懶。應戈下意識地就在心裡吐槽了這人。
考慮到傅斯敏從某些方面上來說傷得比自己重,還對自己有恩,應戈也是盡了領導該做的事情,沒有再過多地說些什麼。
她低頭瞥見她脖頸上貼了張祛疤的無菌敷貼,暗紅色的血微微滲透到最外邊。
彼時正值盛夏,臨近夏至窗外的陽光猛烈,越過防盜網盡數灑在了病床上,還時不時帶了搖曳的樹影。
應戈心裡起了一個念頭,氣血用上頭的時刻在她超強的執行力作用下就已經俯身去做了。
手指輕輕撥開散在上面的發絲,檢查着那個傷口,瞧起來這一周傅斯敏恢複得也很不錯,傷口既沒有增生也沒有感染,愈合到剩下最終的入刀口的位置。
醫院提供的病号服都是均碼的,但套在傅斯敏身上還是有些寬大,這會她又是側睡,透過松垮的衣領,應戈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左背上有個陰影。
應戈一挑眉,心道:是疤嗎?
她湊前,下一秒就和傅斯敏對視。
這簡直是最恐怖的一秒鐘,也究竟不知道是誰被貼臉開大,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鼻尖擦在一起,仿佛就像個借位吻。
緊接着,傅斯敏無語道:“好啊,領導你趁着我睡着竟然非禮我。”
應戈像被鞭子猛地抽了一下似的彈開,聞言反駁道:“我這是在看你傷口恢複得怎麼樣,要是不好,我怕你抓着我瘋狂索賠,然後到我家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
傅斯敏坐起身,仰頭指了指自己的脖頸:“檢查這裡需要扒拉我領口嗎?我知道我很有料,但是我有的,你也有,也不必羨慕到這個程度吧。”
砰!一口千斤重的大鐵鍋就這麼猛地砸到了應支隊長的脊背上。
見她不說話,傅斯敏又自顧自地“委屈”:“我就說你上次在地道那含情脈脈地看着我就是不對勁的,喜歡我也不能這麼做的,領導,愛是克制。”
惡心不死你。
應戈怕自己再解釋多一句就要多背上幾口大鍋,然後用自己的脊背煉成市局那些小崽子那鋼鐵般的意志力,于是直白了當道:“我今天出院,特地過來看看你,下午我就回江畔了。鄭局那邊說,你還要多休一個星期的假,趁着這個時間好好休息一下。”
意思就是帶薪休假,真正的養老生活。
傅斯敏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領舒舒服服地往後一靠,摸過一旁充電的手機解鎖點進支付寶,一看餘額十塊八。
她最近窮得有點窘迫。
“放假你不開心嗎?”應戈看她表情有些微妙。
傅斯敏點進拼好飯,聞言笑道:“開心,當然開心,想到終于不用再天天挨你罵,我就高興得要辭職。”
其實在她心裡,跟誰賣命無非都是一樣的,若一定都要異同的話,那區别就在于,自己的目的最終有沒有實現。
“你家裡人呢,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鄭局講起來過?”時間已過一點,旁邊的兩張病床已經開始午休了,而傅斯敏應該連午飯都沒開始吃。
“我說我父母雙亡,他們看我可憐把我撿回傅家當狗養,然後又覺得我不讨喜想棄養行了吧。”
傅家這釣魚佬世家在江畔可謂是家喻戶曉,不僅兜裡錢多多,而且還愛做慈善,各種愛心公益計劃到處捐錢到處跑,在全江畔市乃至整個Y省拿到了可以與隔壁北桐楚家PK的好人卡。
應戈覺得肯定是傅斯敏從小被嬌生慣養着長大,在愛裡養成了她可以表達自己的需求、不顧及後果的性格,這種玩笑話她張嘴就來。
“你吃過午飯了嗎?”
傅斯敏把手機摁熄,瞥見她拿過來的那瓶紅棗枸杞奶:“對呀,所以你能不能讓我白吃你一頓飯啊?哇塞,你這是專門拿給我的嗎?謝謝謝謝,雪中送炭,我等會就忘記你這交情了。”
說罷,她也是毫不客氣地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這瓶奶。
應戈說到底也是個反差人物,要是她在警員們面前沒有這麼地兇神惡煞的話,沒準還真能在局裡集齊108張好人卡,然後召集神龍實現人生願望。
人傻錢多,不對,人美心善的應支隊長适時地冒出一句:“那你想吃什麼,飯還是面?”
傅斯敏:“?”
瞧着面前的人打開了某袋鼠軟件,她才說:“飯吧,除了海鮮、紅糖之外随便點,我不怎麼挑食。”
拼好飯訂單取消成功!
莫約半小時後,傅斯敏盤着腿坐在病床上心滿意足地吃着她的隆□□腳飯,她吃什麼看起來都很滿足,比那些吃播讓人看了還要有食欲。
不過也很快,傅斯敏扒拉完最後一粒米把塑料用餐盒塞進了床邊的垃圾桶,随即拿過應戈拿過來的奶。
折起一角用嘴撕開之後喝了一大口。
這廂應戈在和劉沛明講着市局接下來收尾工作的事情,湊巧他電話打了過來,她也打算走了,一扭頭就恨不得自己此刻是盲人。
傅斯敏舔了舔唇邊的奶漬,兩人的視線相撞又一觸即分。
應戈漫不經心地扭過頭,擡手指了指自己耳邊的手機示意自己先走了要打電話。
“走吧走吧走吧。”傅斯敏說。
醫院走廊頭頂的聲控燈随着她的腳步聲亮起,身邊來往的患者和家屬擦着應戈的肩膀而過。
話筒裡劉沛明說:“頭兒,内網裡沒有關于‘玄烨’這個代号的記錄,你也許要對接一下國際看看有沒有人這人了。”
應戈腳步一頓:“怎麼會?”
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凡是做過了某件事情就絕對會留下過痕迹,更何況玄烨應該是一個很有影響力的人,那一定就要參加一些行動積累自己的威望,那就不可能說查無此人。
劉沛明蹲在支隊長辦公室心驚肉跳地盯着電腦屏幕,因為他倆也是偷用鄭家榮的口令登上的内網,生怕下一秒支隊長辦公室的門就會被人暴力地從外面推開。
然後他就要被鄭局用手铐勒死,填進新建的警員宿舍樓的混凝土牆上。
“是這樣的,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任何資料。頭兒,你說他會不會一直都在國外活動,隻是湊巧今年在國内發現了緻富之路來這發展了?”
面前的電腦屏幕是提示刷新的界面,刷新之後則是空白的。
沒有任何資料的話,那傅斯敏又是怎麼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的?
應戈心裡泛起了這個問題,她在北桐工作的那幾個月據說是做情報學工作的,但查無此人的話,她能從哪裡知道這麼多準确的情報的。
思索良久,她最終說:“劉沛明,你先去安頓那些被拐賣婦女,這件事情暫時先擱置,先把手頭該做的工作弄好,我今天下午就到江畔。”
劉沛明一面為退出登錄而感到輕松,一面又為他們英明神武的隊長而擔憂:“頭兒,你身體還沒好全呢,先别這麼着急上班,趁着這個時間就先把以前那些職業病養好嘛。”
應戈聞言就笑起來:“這種小傷我以前還挨得少嗎?你就等我回去就好,其他的不用你操心這麼多。”
把電話挂斷後,她歎了口氣順着指路牌找到了洗手間。
水龍頭冒出的水流嘩嘩作響,應戈專心緻志地搓洗着自己手掌,腦袋裡猝然就竄出某個畫面激得她整個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擡頭時,鏡子裡的她,雙耳紅欲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