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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有素的醫務工作者将兩張鐵架床推進手術室,轉向輪在光滑的地面上運動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應戈在盡力安撫陳迎的情緒,小姑娘流淚滿面,抓着她的小臂喃喃自語:“都是我害了她們,都是我的錯……”
“不對,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隻是碰巧遇到了這件事。無論你今天有沒有回去,它都會發生的,大部分的犯罪案件不是臨時起意,這是犯罪者早有預謀的。”
應戈輕輕摸了摸陳迎頭頂的秀發,語氣溫柔程度是刑偵支隊的加班狗們這輩子都無法擁有的。
說罷,還扯了幾張紙巾胡亂為她擦臉。
陳迎哽咽着告訴了她一個重磅炸.彈:“可是……可是那個男的就是我之前告訴你的那個,他、他是送我包的那個人也是我孩子的父親,如果不是我,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個人渣也不會找上門來,他一開始想殺的就是我吧……”
應戈手中的動作的一頓,須臾,她偏頭對身邊的警員說:“準備下DNA檢測,用現場的手術刀物證上的指紋以及血液,快去。”
……
江畔市技偵隊在應隊領導下的效率是真的沒得說,不出三個小時DNA比對就出了結果,指紋與血液都屬于同一個主人——白飛利。
白飛利,1988年生,今年35歲,全國人民都家喻戶曉的985大學醫學部碩士畢業,是江畔某私立外科醫院的主刀醫生。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妻子是私企管理層領導,大女兒就讀全市最好的公立小學一年級,小兒子尚且在襁褓之中。
典型的高智商犯罪人員。
通常高智商犯罪人員選擇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的原因是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人到中年依舊窮困潦倒,然後心生不滿意圖報複社會,但白飛利家庭美滿,吃喝不愁,雖然算不上真正的富裕,但也是中産階級家庭,沒必要這麼做。
表面是光鮮亮麗的成功人士,内裡卻是一顆心黑透了的瓢蟲。
這個人履曆看得人倒胃。
應戈坐在辦公室扶手椅上翻看着目前可以掌握的情報,這邊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她聞聲望去就見傅斯敏拿着瓶碘伏與棉簽進來。
她盯着她看了幾秒,又把目光轉回去了:“咪咪,下次你不要這麼沖動,不管打不打得過都要用溫和的方式去對待犯罪嫌疑人,并且你這麼做很危險知道嗎?”
傅斯敏一屁.股坐到支隊長辦公室裡的黑色皮質沙發上,擡手把臉上戴着的口罩摘下來,前置攝像頭打開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難道我還要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裡看着他先把陳迎捅死,然後在把我捅死嗎?”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咪咪,一般能夠有勇氣殺人的犯罪嫌疑人都是負隅頑抗、窮兇極惡的人,你激怒他,無異于把自己放在危險的境地裡。”
應戈看她要處理下颌線上的傷口,起身走過去,自然地拿過傅斯敏放在邊幾上的碘伏旋開瓶子,棉簽沾上點輕輕塗抹上傷口。
“嘶,應戈你就不能輕一點嗎?”傅斯敏嫌棄道,同時翻了個并不含蓄的白眼。
疼痛是最沒有用的感受,但用來釣釣鴿子的話,也變得有用起來。
她越說,應戈就越用力,無語道:“現在知道痛了,剛才怎麼就不怕痛玩命跟他打?還好沒留疤,你把白飛利打破相,差點你這張臉也要賠進去了。”
傅斯敏瞥她一眼,意味不明道:“幹嘛,你舍不得?”
“我隻是心疼你。”
應戈弄完,将用過的棉簽丢進腳邊的垃圾桶裡。
門砰得一下又被人推開,林淼噔噔噔跑進來:“應隊!”
兩人同時看過去:“什麼事?”
“陳盼搶救無效死亡,舒窈姐讓我來告訴你們,一定要聯系陳盼的監護人過來,這樣舒窈姐她們才能對她進行屍檢明确死亡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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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盼被下達死亡通知書的四個小時後,劉沛明與傅斯敏這倆人在太平間門口等得都要長蘑菇了,應戈泡的冰美式加了三次冰塊都融了個幹淨變成了某瑞咖啡的濃度了,劉沛明把白飛利這鬼名字笑了九九八十一遍臉都笑爛了,沈舒窈與市局簽的工作合同都要到期了她要一張機票飛回海滬市了——陳迎與陳盼的父母才姗姗來遲。
陳盼與陳迎的父母從外貌上來看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裝扮,父親剪了個平頭、發際線後移到發旋,穿着老頭衫七分褲與沾了泥點皮革男式涼鞋,母親留着短發,花布衣裳顔色有些暗淡顯然是穿了很久的舊衣服。
當然,普通話也是不好的,能稍微流暢交流的也隻能用方言。
不過刑偵支隊的年輕人也是經過了二十來年正規教育洗禮的學生,往往都是上幼兒園前還能用方言與家人流利對話,上了個幾年學語言體系裡也就隻有普通話與應試英語了。
更何況大部分的人都是選崗到這的,并不是本地人。
緊接着所有人一緻決定把已經入土的應支隊長從Y省大地特有的紫壤土地裡挖出來,穿着人民公仆制服,完完整整地推到兩位群衆面前來。
“屍檢嗦?我們不得同意哈。”陳父聽完張口就拒絕到。
應戈又在心裡做了一次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放下自己的身段在全組人面前開口:“叔叔,啷個起的嘛(為什麼)?”
“人死了要歸屋(歸根),生下來巴巴适适,走了也要巴巴适适(完整)。要把我閨女刨開,我和她母母不得同意。”陳父陳母态度堅決。
應戈繼續解釋:“我們是警察,你女子是非自然死亡的,我們要搞清楚她的死因,才得行幫她伸冤噻。”
陳母被說急了:“不得不得,把人刨開,這樣就不得好看了噻!”
加密通話勉勉強強能夠讓人聽得懂一點,但傅斯敏聞言就笑出聲音來:“不會吧,要不是你們讓她十五六歲初中畢業就出來工作,我都信你們是心疼她才這麼說的了。”
應戈扭頭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說這麼多。
然後扭過頭臉色繼續擠出職業假笑,說:“孃孃,你先莫恁個激動嘛,我們的法醫會把人完完整整留下來的,到時候還會縫得好看得很。”
傅斯敏卻想把心裡的話全給倒出來:“說吧,到底是想拿她去配冥婚還是做别的?”
雖然陳父陳母普通話說得不好,但絕對聽得懂她在講什麼,情緒瞬間也不好了,一場沒有硝煙的嘴仗在市局接待處醞釀着、等待着。
當然,這場戰鬥自然是以應戈勸和,強行被掐滅在搖籃裡了。
不過對此也沒有說别的什麼東西,隻是通知傅斯敏準備一下,等會要去第一人民醫院查看高金慧的情況,她在術後三個小時内信了,精神狀态也好一點了,可以進行詢問。
傅斯敏從不帶包,但微信群消息裡說的要準備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拿不動。
應戈幫她把案卷這些東西都細心地放進了自己的通勤單肩包裡,同時說:“你自己出門都不拿包嗎?”
傅斯敏坐在沙發上,伸手挑.逗了下應戈通勤包上挂着的三花貓挂件,手捏捏她的尾巴還會發出吱吱吱聲。
她說:“這不是沒有嘛,平時我兩個褲兜口袋走天下,實在是兜到用時方恨少。”
應戈聞言笑了下。
傅斯敏逮住個話頭:“怎麼,應支隊長要送我包包啊?”
得到的是面前的人的反問:“你猜,我會不會送?”
傅斯敏在心裡吐槽,人傻錢多,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