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我怎麼敢說你呢,你就算給我買了熒光綠的浴巾我也能披着下樓晃悠一圈彰顯你的優秀審美觀。”
傅斯敏雖然嘴上說着一切都依從應戈的安排,但還是弄了些動靜起身,聳聳肩也過來在玄關把她那雙從髒污的地窖穿到廢棄廠房,再到巨人觀爆炸現場到現在的闆鞋穿上。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建造的家屬院,破舊卻又閃着生活帶來的細閃的光。防盜窗是那個年代獨有的扭曲花紋狀喜好,在三十多年的風霜雨打下黯淡生鏽,藍綠色玻璃厚重,像是蒙上一層霧。
這一棟樓的感應燈泡基本上都是應戈自己搬着梯子換的,靈敏得很,她們一下來就适時地亮起。牆面上偶爾會刷線出通下水管道或者其他不法小廣告,應戈就會在單元樓裡四戶住戶建成的群裡組織,一次性将整個樓梯間刷白,刷新了就那層樓的業主提着白漆去遮掉。
真正的無時無刻都在犯房東綜合征。
不過街坊鄰居都是認識了十多年的熟人,見了面都會習慣性調侃,基本上都算是看着應戈長大的,大家都知曉她家裡是個什麼情況,四歲爸媽就離了婚親媽主動不要撫養權,撫養費超額支付也從來沒有回來見過她一次,因此沒什麼對親媽的記憶,老爸也因為工作原因很難抽多些時間照顧她,祖上都是為社會奉獻的烈士。
應戈從小就是一個人照顧自己,自己上學放學,鄰居們就會熱情邀請她到自己家裡吃飯,她早年活潑開朗,和所有人都相處得不錯。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區寵,阿婆阿叔努力将應戈養成177大高個。
樓梯階梯稍微有些高,也不能并排兩個人通過。傅斯敏就跟在她後邊,她沒敢看手機,手握着欄杆,以免一個不小心就一步下樓。
單元樓沒到晚上十點不會鎖,是敞開的。應戈先一步下樓後在外邊等了傅斯敏會兒,随後兩人并排走。
“要出小區嗎?”傅斯敏問。
應戈偏頭看她,搖頭:“不用,小區裡有很多小超市,再走多幾十米就到最大的那家了。”
傅斯敏伸了個懶腰,笑道:“我還以為你把我吃幹抹淨了要把我拉去賣身。”
應戈這次終于遵循到了軍師的建議,意味深長地反問她:“我吃幹抹淨了嗎?”
她一沒有對着傅斯敏騙錢又騙色,甚至還自掏腰包給她制備東西,二是這一切都是傅斯敏自願的。
“确實沒有,但我這個人天生防備心就很強,跟我玩得奮鬥好久才能取得我一點點的信任。我怕你真越界,然後咱倆鬧得不好看,還有,鴿鴿你别試圖牽我的手了。”
傅斯敏将右手手腕舉起來對她搖了搖,随即跟上次護着自己的腳那樣,揣進了兜裡。
應戈沒有再說話,似乎是這句話自動觸發了她的回避機關。
小區内生活氣息很濃重,幾棵榕樹底下有幾張棋牌桌,老人們圍成一圈在尋歡作樂,要麼就在乒乓球桌上對決,要麼就推着小車在遛娃。自家的轎車與電動車也沒有亂停,很有秩序地停在了規劃好的地方。像素般的瓷磚,空調外機下邊都托着幾條鏽色長線。
傅斯敏想,要是能夠在這裡生活也很不錯。
-
小超市店面不算太大,但應有的東西都齊全,貨架擺得緊密,能夠同時租給某小吃店與奶茶店經營。
老闆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瞧起來莫約四五十歲,黑發中摻雜着難以靠揪掉就能夠掩蓋的白發,穿着花布衣裳,悠閑地坐在櫃台後的躺椅上刷視頻,老式矩形風扇轉動,發出扇葉摩擦空氣的聲音。
應戈進來時她還樂呵呵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繼續沉浸在家庭倫理霸總短劇中——雖然她總舍不得充錢,總是看不到後續。
應戈首先找到生活用品區,告訴了傅斯敏要買什麼,然後提着個購物籃等着她把東西裝進來。
選完浴巾、浴球、毛巾、牙刷洗漱杯等必需品後,應戈還買了點調味品。路過零食區時,傅斯敏頓住腳步,然後在身後人疑惑的目光下進去拿了第一包薯片。
應戈見狀就笑了,打破兩人之間持續十幾分鐘的低壓氣氛:“傅斯敏,你多大人了,還吃零食啊。”
傅斯敏面不改色地選購,無語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對自己好點這麼了,不能委屈自己的嘴吧,再說了應戈你家邊幾旁邊那堆都不知道過期多少年了,要不是我謹慎那天看了保質期沒吃,不然你就得付我食物中毒的醫藥費與補償費。”
她除了辣味的零食與堅果、紅糖味的零食沒動之外,基本上貨架上有的都拿了一包。
應戈在旁邊勾着嘴角看她,等她選完要走,她一指角落裡的話梅絲說:“咪咪你那個不拿嗎?我覺得那個還挺好吃的,小時候一有錢就過來買,那會還買五分錢一小包,現在都漲價到兩塊錢了。”
傅斯敏随着她的動作看過去,習慣性調侃她:“看起來就是個好無聊的老年零食。”
“是嗎?”應戈撐着下巴看她,“九零後小時候應該都吃過吧,我身邊幾個玩到大的朋友都喜歡。”
傅斯敏聞言沉吟幾秒,直接拿了一盒全新未拆封的走。
付款時老闆看了看應戈,又看了看她,笑起來:“喲,我們鴿鴿也會帶朋友回家啦,那什麼時候把掌櫃的帶回來讓嬢嬢伯伯們見見噻?”
這句是純調侃,沒有惡意,應戈笑笑沒說話,付了錢就自己扯過紅色塑料袋裝東西。
傅斯敏的零食要她自己付款,她還要了兩盒煊赫門,掃了碼付過去一百零七塊。
出了超市發現外邊下了雨,天空徹底陰沉下來,感應路燈亮起,枝桠在風雨中頑強地堅持。
應戈偏頭問她:“你帶傘了嗎?”
傅斯敏兩手一擺,意味很明顯,這裡隻有她和她的手機。
應戈歎息,自己從包裡翻出一把傘來,撐開後的黑色單人傘勉勉強強能遮住她們兩個人。
她的習慣就是會在包裡放一把傘以備不時之需,之前單人的剛剛好。這把傘也用了挺久,傘柄輕微生鏽,打開收起都略顯得遲鈍。
盡管超市就在後邊完全能夠再買一把傘的,但傅斯敏不太想花錢,單元樓離這就不到兩百米遠,堅持走過去就到了,手機的天氣預報也說這場雨三小時後就停,到時候傅斯敏離開時也用不着撐傘。
雨淅淅瀝瀝,不大也不小。七月末的盛夏時節,傍晚這麼一場大雨落下的雨水潑進領口或身上其他部位也讓人感到寒冷。
因為買的東西有點重,所以就由應戈拎着購物袋,傅斯敏撐傘。誰知道走出去還沒五十米遠,應戈就感到脖頸一涼,逮到個機會就像cue一下傅斯敏。
“傅斯敏,你會不會撐傘啊?我都被淋到了。”
傅斯敏自然也沒好氣地說:“這傘隻能勉強用,怎麼可能完全淋不到你?再說你一米七大高個,我隻是一米六小矮人,還要墊着腳來,給你撐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應戈莞爾:“等下次就不用踮腳了。”
“管你呢,反正我也被淋濕了,大家都一起冷,你上次買的感冒藥晚點咱倆分分就有用了。”
“?”應戈一愣,不露聲色地望去,傅斯敏肩頭的那一塊布料顔色确實深了些。
應戈把她買的那袋零食給她,接過傘柄:“行行行,我一米七大高個就應該給你撐傘,最好能給你撐一輩子行了吧?”
傅斯敏偏頭翻了個含蓄的白眼。
雨滴砸在傘面上的聲音沉悶,腳底偶爾會滲進來積水,小區門口的車燈在雨夜中朦胧。這段路稍微走得有些坎坷,後邊起了風,應戈還要判斷風從哪一邊來才能對她們做到全方位的防護。
到了單元樓下邊,門口的燈已經亮起來了,傅斯敏啧了一聲,随即低頭下去将鞋帶綁起。
應戈收了傘先一步上樓。
幾秒後,傅斯敏活動活動手腕站起身,然後——怔住了。
應戈的背影在老舊的樓道裡,身上穿着上次去何春妍那的黑色運動外套,大半邊的肩膀顔色更深了一塊。
耳邊榕樹樹影搖曳,葉子與其他葉子、樹枝糾纏,如同在傅斯敏耳邊變作蝴蝶撲打翅膀欲要起飛那般。樓道昏暗的燈光下邊,使得防水材質上下滑的剩餘雨水成了流金鑄成的光華明珠。
明珠一顆、一顆下落,直至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