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敏愣怔了片刻,這才把自己精心保護着的腳給伸了出去。
她看着她細心地為自己穿上它并扣上腳腕那的扣子,鞋子很精緻,絨面八厘米細高跟,扣子那還墜了個珍珠鍊子到腳背上,鞋面上有一簇說不出名字的小白花裝飾,簡約又優雅。
“幹嘛,你要搞美足誘惑啊?”傅斯敏笑着一拍應戈的肩膀。
應戈将盒子放到一邊去,沒回答她這個欠揍的問題:“自己起來走看看。”
見傅斯敏走得還算穩,她就放心地把另一雙拿出來——是杏色低跟瑪麗珍。
“高跟鞋初學者的話最好還是不要穿太高的走太久,不然很痛,平時出去玩穿裙子你可以穿這雙。鞋碼應該是對的,那這雙你回家自己再試。”
接下來傅斯敏就抿抿唇看着她忙活,将鞋子收拾好方便自己晚點離開時拿回去。
應戈洗過手回來,摟着傅斯敏的腰就欲要吻上來,此刻傅斯敏思緒解離出身體飛到千裡之外,隻是被動地接受。
直到應戈緩緩把睡裙往上推時,她才猶如被抽了一鞭子般的把人推開。
“咪咪你怎麼了?”
傅斯敏眨眨眼,勉強将氣息給穩住,想一本正經道:“百度上說經期前後不能做.愛,不然……不然哎呀算了,我突然就不想要了,鴿鴿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看部電影?”
應戈目光閃動幾下,扭身穿好脫鞋,溫和道:“好,咪咪。那我去開電視。”
敢情是自己這一磨蹭把人興緻都消耗殆盡了。
應戈有些沮喪,但她不說。
等傅斯敏磨磨蹭蹭地出來時,應戈就連沙發和茶幾都收拾好了,甚至還洗了水果、将飲料倒在玻璃杯裡。
應戈一見她,把遙控器遞過去:“你要看什麼,選吧,軟件VIP的我開好了的。”
傅斯敏坐到她旁邊去,聞言推回去并笑道:“我想看的應該沒有吧,是韓劇。”
“那我下個韓劇軟件然後投屏好了。”
面前的人依舊搖頭:“是樸贊郁導演,金敏喜和金泰梨主演的《小姐》。”
“?”應戈挑眉,“那你要怎麼辦?”
這人摟上了自己肩頸,一本正經地說:“應隊,你要相信小網站的能力。”
她話一頓,又說:“你同事應該不會打電話給我們吧。”
應戈:“?”
應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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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16年剛上映那會傅斯敏在緬北還在給秦駭打工,是個無名小卒,甚至因為長得好看天天被馬仔和拆家騷擾,後來跳槽到加陵身邊并和這人擺了把子才沒什麼人敢上來。
她每年都會把這部電影重看一遍,這是她第一次把喜歡的東西分享告知給别人。
“我們還挺像的,而且我們都是孤兒”——開頭,淑姬給秀子介紹自己。
傅斯敏開始掃蕩應戈拿過來的水果與買回來的零食,并發現了應戈把邊幾的零食整理地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舒适時,這一瞬間傅斯敏開始莫名其妙爆笑,笑得停不下來,最終把頭埋進應戈腿上。
應戈感到無語:“有這麼好笑嗎?”
“有啊,哎喲我要是你這種強迫症都不會願意讓我這種人進家門,總是一聲不吭地把事情幹完了。”傅斯敏起身,把手中攥着的陽光玫瑰吃完,然後給了她一個吻,“弄完了還說是它自己原來就這麼擺放的,嘴怎麼這麼硬。”
但是傅斯敏說完了也依舊在笑,應戈隻好罵她是神經病。
傅斯敏接下來的兩三個小時看電影的時候都喜歡半摟半靠着應戈,然後往嘴裡塞零食與水果,并給身邊的人介紹自己喜歡的情節。
第一喜歡的、第二喜歡的、第三喜歡的……
應戈認識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傅斯敏這麼鮮活。她還知道了她最喜歡的情節是淑姬帶着秀子一起在下雨前去采蘑菇,聊到兩人的母親是怎麼離世的,淑姬捧着秀子的臉說秀子母親生下她會覺得高興,一點都不後悔。
見兩人眼眶裡含着的眼淚不經意間打轉,傅斯敏吃了包話梅絲在身旁銳評說自己一點都沒感觸,這難道不讓人感動嗎?
應戈就會伸手戳戳她的小肚子,笑她:“感動,感動得我要流淚了,但咪咪你一晚上吃那麼多零食,晚點消化不良肚子痛怎麼辦?”
這下傅斯敏就會把手中的零食袋扔進腳邊的垃圾桶裡,努努嘴吐槽道:“我自己買的,還有這是我的身體,怎麼對待它也是我的自由。”
應戈劃拉一下她鼻尖,笑着扭過頭繼續看電影。
第一部分反轉銜接第二部分時,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間,直到秀子與伯爵合謀時才回來。
應戈也沒問,看着她喝了口桃子味的元氣森林。
同一句台詞,傅斯敏也跟着秀子的語氣在應戈耳邊輕語:“就像被火燙到,不自覺就會說好燙。”
應戈感覺自己心頭微暖。
那我現在被你燙到了,你會對我負責嗎?
秀子與淑姬逃出人生的桎梏,奔向遠方翠綠春山時,整個場景都明亮起來,初生的黎明傾灑在她們身上,伴随着歡聲笑語,迎接新生活。
不過應戈發現傅斯敏已經不知道靠着自己的肩膀睡了多久了,肩帶滑落在手肘上,睡眼惺忪,對周遭的事物都沒太大的反應。
“……”
應戈輕輕将她的睡裙整理好,然後起身,手掌托着她的腦袋,不讓她倒在沙發上。找到兩腿關節銜接處,悶哼一聲将人給打橫抱起。
傅斯敏分量不算重,大概也就是一百出頭這樣,應戈抱着她卻還覺得瘦。
她艱難地俯下.身收拾好床鋪,将傅斯敏給放下,蓋上被子欲要整理好時,這人卻猝然從睡夢中醒來。
傅斯敏适應了會周圍的環境才像是能夠把思緒找回來,然後不等應戈詢問,就啞着聲音告訴她:“鴿鴿,我回去睡,你早點休息。”
猶如在噩夢循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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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應戈家待的時間比以往更久,手機顯示的時間臨近三點鐘,江畔這座老破小城市自然不會将燈長明于越過晨昏線,燈海黯淡下來,街道上靜悄悄的。
因為前28年生活裡傅斯敏一直處于與社會脫節的境況中,她現在能拿到劉沛明和林淼他們面前說的搞笑話都是這半年玩手機玩出來的,馴服手機的道路是很艱難的,現在什麼網上挂号、訂外賣、購票啥的她還弄不太懂,所以她沒有打車直接走了幾公裡回到傅家所住的那個高檔小區。
按照之前和應戈鬧到這麼晚的情況,傅斯敏會選擇直接找家賓館住一晚上。
但她想起了個格外重要的細節,因此必須回去拿相關的證物。
跟保安登記了一下個人信息後,傅斯敏走進小區上了電梯。
電梯合起,徐徐上行,傅斯敏那張絕色但面無表情的臉就映照在冰冷的電梯門上面。
等待到達目的地的時間,她百無聊賴地翻看了下應戈給自己買的鞋子,修長的手翻動那雙自己沒試過的瑪麗珍時,瞥見鞋盒旁邊擠着的防塵袋,動作頓住。
“……她還真是個傻逼。”
……
不真切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最終停在門口。傅斯敏将锲而不舍敲門的手給收回口袋裡去。
“一天到晚敲敲敲,這麼晚你還知道回來,整天見不到人,在我們家睡一晚就又玩消失,當我們家是免費賓館嗎?”舅媽江佳人的罵聲從開門的那一瞬就響起。
傅斯敏對此沒有反應,直接提着禮品袋進門。
客廳裡燈火通明,外婆和幾位牌友在陽台門前的麻将桌上乒乒乓乓地搓麻将準備開始下一把,見她進來,客廳裡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往向她。
處于禮貌,傅斯敏還是喊了聲外婆。
外婆對此沒啥反應,這也在傅斯敏意料之内。
江佳人喋喋不休:“别以為自己姓傅就真是我們傅家人了,你能姓傅也純粹是因為你老媽找了野男人,野男人不願意給她個名分你才隻能跟你死鬼老媽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耗子會打洞,你也跟傅書懿一樣是個不要臉的,花着我們家的錢到外邊鬼混,最後搞大肚子了也别求着我們家扶貧!”
傅斯敏自覺自己應該對此沒什麼觸動的,畢竟自己跟任何人都沒關系,但是下意識地舉動讓話收不回來:“江佳人,我勸你把嘴放幹淨點,不會說話就趕緊把嘴縫上,免得讓吐出的東西惡心到别人。”
周遭頓時彌漫起火藥味,江佳人面露愠色:“傅斯敏,你懂不懂得尊重長輩?作為長輩,我就有義務教你怎麼做人。我好歹還是你名義上的舅媽,你天天在外邊跟别人厮混,毀的是我們家的名聲,你讓我們家怎麼做生意啊?”
“我跟你們任何人都沒關系,我也不認識你說的那個傅書懿,你也不是我長輩。怎麼做人我活了這麼多年,我自己還不知道嗎?更何況你這種人要是我長輩,我祖上三代全死光。”
江佳人被氣得嘴角抖動,抛出了最大的威脅:“你信不信我們家現在就把你趕出去?”
面前的人一臉無所謂:“随便。不過我要提醒傅太太一句,我也不想呆在這,但這是省公安廳安排的,你就算趕我走,我也走不了,上面的人你也不好交代吧。”
砰!麻将被人重重摔在牌桌上的聲音響徹整間客廳。
争吵的兩人循聲望向麻将桌,江佳人哽咽着:“媽,看看你好女兒生的丫頭,她今天欺負我,明天就敢拿警察壓着我們全家!”
“夠了!三點多了都去睡吧昂,散了散了。”
外婆看起來風韻猶存,七十多歲的年紀依舊中氣十足,頭頂沒有多少白發,隻一眼就知道她一定是養尊處優的貴婦太太。
“媽——”
老太太站起身,給每位牌友塞了張百元大鈔,頭也不回說:“佳人,你也是要當奶奶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意氣用事,外人說說你也就蹬鼻子上臉了。”
江佳人怨恨地瞪了傅斯敏一眼,随即噔噔噔上了樓。
老太太瞥她,淡淡道:“敏丫頭去睡吧,今晚這事我這個做婆婆的先跟你道個歉。”
傅斯敏沒說話,扭頭把窗簾拉上,進了陽台。
陽台的烘幹機在運作着,發出轟隆的響聲,傅斯敏在儲物櫃那翻找須臾,找出個上了鎖的老式手提箱。
拿出随身攜帶的鑰匙後,咔哒一聲就将上面的鎖給取了下來。
箱子裡都是些紙質的書信與文件,以及一些老照片。
傅斯敏在最底下找到一本豬肝色皮革外皮的筆記本,拍掉上面的灰塵後翻開,前幾頁密密麻麻的筆記與推理都指向一個人,但這次她的重點不在于這。
翻到空白的一頁,她将寫有加陵相關資料與人際關系的那頁撕了下來,并點着打火機,火舌迅速吞沒它,剩下一地灰燼,捧着扔下陽台也就随風消失了。
她用曲曲繞繞的緬文将剛剛結案的礦井抛屍案所有的疑點都羅列上去——
1.白飛利送給陳迎的包真的是張壯拿走的嗎?為什麼最近兩人沒有大額的消費記錄?
2.陳迎是通過誰認識的白飛利?白飛利可沒有任何嫖.娼.約.炮網站的浏覽記錄。
3.這個案子背後涉及的人員中是否有玄烨或塞金?
4.白飛利出軌并與之同居半年之久的女人是誰?
5.有人将白飛利的藏身地點告知警方,逼得他隻好回到何春妍那,如此親密能夠透露藏身位置的人是誰?
……
根據這些疑問,傅斯敏将整個案子涉及到的人際關系重開了兩面去梳理、展開,推論結束落下最後一筆時,傅斯敏對着這四面密密麻麻、曲曲繞繞的緬文看了許久,最終有些興奮地勾起嘴角。
她活了二十八年唯一能夠寫得流利堪稱“母語”的語言隻有緬語。不僅是因為寫漢字時速度慢且醜,更是因為在這,沒有人能夠看懂緬語,懷疑的火焰不會引燃到自己身上。
但推出來的結果讓人驚喜就足夠了。
傅斯敏心裡有一股強烈的預感,她離開傅家時把這個老式手提箱拎走了。
“喂,我是傅斯敏。應戈,叫他們趕快拎着勘察箱出來上班,去陳迎她們的出租屋,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