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現實?
流浪者行屍走肉般漫無目的地移動,踏上的每一步都覺得世界的光怪陸離感加深。腳底軟綿綿沒有實感,大腦昏昏沉沉好似處于夢中,映入眼前的森林深紫與暗紅相互交織,畫面漩渦般扭曲。
在翻騰的不安和恐懼下,他已經不知道之前為什麼會如此生氣,以至于淪落到如今這個局面,而醜角仿佛再次在他的耳旁反複低語:“無盡的時間裡那些新的相遇,能讓這份注視維持多久?”
“永遠!”他在内心斬釘截鐵地一次又一次回答,而眼中的高光卻逐漸消失...甚至不需要新的相遇,他便主動從國崩身旁離開,還升起了那一絲想法,放棄永遠不放手的對象。
所有可能的未來緩緩浮現于腦海,不得不承認越來越多失望的累積,逐漸心灰意冷下,他會放手。而一直毀約的對方,真的能履行約定将他困在身旁嗎?
國崩不做出任何挽留的舉動,就順勢而為的可能性,讓流浪者再度縮緊了懷中的帽子。他回想起對方會用指尖輕柔地紮好他的長發,不耐煩的神情卻溫柔地将他摟在懷中,緩緩吐出一潭死水般貧瘠的安慰語...
鼻中嗅到的氣味,耳腔内傳入的聲音,肌膚間觸碰到的體溫... 所有的一切,突然某一天,蕩然無存。
流浪者力竭般靠在附近的樹木,如同被卷入深海,隻剩永不見天日的死寂。暗淡的眼底猛烈翻騰着黑氣直至片刻後他撐着樹木,緩慢立起身,藍紫色的雙眸重現亮光。
既然如此抗拒,而對方又絕不可信,那麼答案隻有一個。如果勇氣的定義是選擇放棄永遠不放手的對象,這份勇氣,不需要!
他将帽子戴于頭頂,環顧了一周自嘲道:“原來這片森林是綠色的。”
流浪者縮了縮手,就算是會融化于掌心的雪花,殘留的水也不會消失。
他,抓得住。
而醜角的話語再次響起:“這份感情是給他的,還是給見到的第一位?”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他就是我見到的第一位。” 流浪者将此壓下,他淋着淅淅瀝瀝的雨,不知方向卻大步向前。
這次測試的結果清晰地揭示了,他的選擇唯剩,再怎麼垂死掙紮,都要讓那個人偶重新注視他,永遠隻注視他。
流浪者和這片雨水下朦胧的森林融為一體,伴着樹葉的嘩嘩聲,安撫着自己。
這隻是第三次而已。
他壓低了帽檐,用力往前一踏。
“咚!”,濺起了大片水花。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與此同時,和屋子一起被至冬漫天雪花冰封的國崩終于拖着僵硬的軀體,收拾吃得一幹二淨的碗盤,緩慢從凳子上起身。叮呤咣啷清脆的撞擊聲,眼前白茫茫堆疊的泡沫,指尖劃過寒冷刺骨的水流...讓他漸漸回神。
國崩扭頭望向餐桌往日撐着下巴坐在凳子上,盯着他一舉一動的人偶,此刻真的不在。
他垂眸,過去的一切在腦海中浮現。
流浪者會将這冰水加熱,時不時以一副自信的樣子過來插手,但手中的盤子總是滑落,碎成一地,不得不再買。而他會無奈地看向對方,彈了一下額頭,收拾殘渣。如同抱怨般内心默默感歎,真是麻煩,卻為如此沒有自理能力,隻能依賴他的人偶而感到舒心。
接着,對方便會拉着他前往集市,燦爛的笑容口中念叨着下次,下次一定沒問題。
國崩不自覺地揚起嘴角,但突然停滞。
這不對勁!
對方的神情...不對勁,而且這件事情隻會發生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背脊一涼,瘋狂思索。這些小動作之下流浪者到底隐瞞了多少事?
在假象被撕裂的如今,國崩輕而易舉地明悟了對方每一個帶來麻煩的舉動,其背後的真谛。
結果顯然易見,在這個四百餘年間不是他在照護流浪者,而是對方在遷就他。回憶裡對方細微的神情變化,讓越來越多的真相被揭露了出來。
國崩揪緊了衣服,頭暈目眩,覺得地面在波動起伏...他到底做了什麼?
不僅是不注視對方,還沉溺于保護對方的滿足感中,對流浪者見到他受傷後勉強提起精神的樣子視若無睹。異樣的神情,奇怪的舉動,非同尋常的口吻...流浪者再三點明,他卻什麼都沒有發現,讓事态演變得如此糟糕。
國崩僵硬地取下頭頂上的帽子将其緊緊抱住,不陪他去找醜角以及這頂交換的帽子,如此一目了然最後的線索,他,也沒有發現。
所有犯下的錯誤加重着遍布全身的撕裂感,在這份如同被四分五裂的痛苦下,國崩的頭腦越發清明。
流浪者迂回的表達,是他的錯,他,總是别扭着從不直白。
極緻幸福的光景被流浪者親手摧毀,是他的錯,他,永遠在渴求卻吝啬于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