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挂在牆上的日曆随着窗戶傳進的風輕微擺動,被紅筆強調的日期也在清晨射入的光下一閃一閃。
站在其前的國崩默數上面黑杠劃去的天數,然後再添了一筆,若有若無地思索着。
自己是希望流浪者遵守他們間心照不宣的規則,還是希望對方主動破壞,讓他也能擺脫束縛不必再畏手畏腳。
國崩走回辦公桌靠着椅子,閉目甩開這番思緒,單手揉搓鼻梁緩解近日的疲憊,大腦徐徐地将關于踏鞴沙的彙報整合在一起。
四百多年前的事情,找不到線索理所應當,過往早淪為荒謬的野史,甚至那個名為【埃舍爾】的楓丹人是不是真名都不一定。
有疑點的是...他們的選擇。
閉目中漸漸皺起眉梢,他将筆帽一下,一下敲向桌子。
不可否認,那島上的一切,丹羽,長正,桂木,宮崎...數不勝數熱枕對待他的村民們,很重要。四百年前若能用一條命将所有挽回,毫無疑問他會做。
那是,四百年前。
敲擊聲在空蕩的書房忽地加快,國崩的皺眉也跟着更深。
他會用盡辦法查清踏鞴沙的真相。假如沒有任何線索,他便抽取地脈将過往重現;假如仍一無所獲,他便伺機詢問世界樹;假如小吉祥草王蓄意阻攔,他便呈上利益與誘餌...
然後将那個幕後黑手,千刀萬剮。
國崩一下子睜眼,将手中的筆扔掉。
是的,他絕不會選擇回到過去。
他必須解決的是,一旦神紋發光便不自主浮出黑點的對方,來到此地所付出的代價。
“...不過居然沒和深淵有挂鈎,反而是須彌。”國崩歎了口氣,這讓如今的局面更加複雜。
被流浪者燒毀的留影機裡的那條世界線,對方什麼都沒回想起時,與小吉祥草王的交流也一定能讓他明白。
流浪者的來臨不是偶然,不是被算計,不是迫不得已,是他自己主動做出的決定。
他有想要改變的過去,而他,會取締對方付出的代價,并實現這個願望。
絕沒有留影機裡他們與四個男人的合照,更不會記錄那段經曆。
“所以...?那個時候也洩露了?”國崩面容浮出無奈,悄聲道,“沒必要的時候這麼敏銳。”
話音剛落,被抱怨的對象此刻推開了書房的大門,逆着光站那。
頭上的高馬尾略顯毛躁,面頰沾着淩亂的發鬓,黑衣幾處皺皺巴巴...
風塵仆仆地,來見他。
國崩的雙眸一下子剔透閃光,嘴角不由自主地彎起,他快步上前迎向門口的人偶。
看到此景的流浪者稍稍蹙眉,他側身倚在了門框旁,雙手抱臂,觀賞遠方的草坪又偏向綠樹。
國崩揚起的嘴角平了下來,試圖整理對方發絲的手也中途停止,他微不可察地掃了眼流浪者的手,遲疑了下,最終還是自然垂落:“走吧。”
隻是真的不想從身側的對方口中聽到,‘須彌的路隻有一條所以不會迷路,不必’。國崩淺笑着。
從清晨到傍晚,從巨根底下搭建花神誕祭舞台的大巴紮,到最高點的淨善宮,信守承諾又遵守遊戲規則的人偶完美履行着對方給出的懲罰,‘陪他逛須彌城’,他旁若無人地漫步着,目光偶爾落不在實處。
耳畔時不時響起的詢問,他也會貼心回複。‘要去那逛逛嗎?’,他會跟着走,‘這個要吃嗎?’,他會擡手拒絕。
如今,視線飄向晚霞,心不在焉地想着,現在的雲,沒有清晨的白了。
高處的風格外地呼嘯,國崩吸着早已不餘咖啡的紙杯,目不斜視地注視着流浪者,飛舞的馬尾卻偶爾惡意攔截他的目光。
是個好習慣,頭發紮起來就不會擋到了。
而不管再怎麼以這句話掩飾,曾認清的事實再一次被揭露。
流浪者在将他從他身上一點點剝離。
國崩無意間捏扁了手中的空杯,他緩過了神,将此放到了流浪者面前,不看這邊一眼的他,仍貼心地用火焰燃盡了垃圾。
國崩含笑地再一次嘗試:“要拍照嗎?”拿出了留影機想遞過去。
冷淡的聲音傳來:“沒意義。”
今天終于聽到了他的聲音,終于再一次聽到了不知多少日未有的,他的聲音。可能一時的欣喜令他沒能好好握緊留影機,一下子掉到了地面。
國崩下蹲撿起,反複撫摸摔出的凹槽,彎起的眉眼與唇角一如既往地刻在了臉上。
微乎其微的一聲‘嗯’後,他說:“下次我會送一個你滿意的禮物。”
蹲着的他沒看到對方擡起的手,那便是沒有拒絕。
國崩緩緩起身,一掠而過的身影令他走神,不由地扪心自問,這場自欺欺人到底還能維持多久?
但至少在這個夜黑還未降臨前,那個黎明即将亮起後,他能持續下去。
岌岌可危的光景連眨眼的時間都不給又被一刀劃下,流浪者輕飄飄地兩字:“有事。”
好似唯有通知告别的兩字,能讓他并不吝啬地發聲。國崩将留影機收好并搖頭:“不知道幾個時辰了?但看天色應該還沒一天吧?”
對這個詢問仍以跟着走作為答複下,他知道,所暗指的一切都知道。
在這将他劃分為他人,需要漠然置之,直至假笑略過的溫水中,他卻一點挽回的方法都想不出,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