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循手指拭去唇角血迹,涼涼一笑,隻道:“回府吧。”
剛一出府門,便瞧見了晏雲晚,立在不遠處一株垂柳下,清瘦而俊拔,靜靜望來,目沉如淵。
顧循頓住了,向着鳴璋略偏了頭,鳴璋當即會意,退開了。
顧循信步走過去,拂開柳枝,漫不經心一笑:“晏大人這是有話說?”
晏雲晚靜靜望着他:“顧相霹靂手段。”
顧循略低了眉,淡淡一笑:“原來也是替張已鳴不平,”他輕輕吐一口氣,“惜名者傷其名,惜身者全其身,我不過是上了一道彈章罷了。”
晏雲晚看着他唇角的淤青:“隆恩聖眷也有衰減的時日,顧相入仕十年,應當比下官更明白月滿則虧的道理。”天心如淵,見有人如此操切地剪除異己、攬權自重,多少會疑心其有非分之念。
顧循忽地擡眸,擡步近前,挑了唇:“晏大人這是替我着想?”
晏雲晚一瞬啞然,氣笑了:“是替朝上百官、替大梁着想。”
尺寸間的距離,她沒退開,定定回望而來,眉眼靈秀清遠,日光映照在她面頰上,如明瓷映雪、暖玉生煙。
她目光明灼奪目,烙得人心慌意亂。
顧循輕輕錯了牙,淺聲開口:“晏大人還記得我說過喜歡你麼?”
晏雲晚漫不經心道:“記得,還記得顧相說那是你的事。”若說對趙祈儒還有幾分歉疚,對這位手眼通天的權相,她是片刻都沒有自擾過。
顧循聞言一怔,笑了,不夠,他要她同樣喜歡他。
他細細凝望她半晌,淺聲喚她小字:“安安。”
晏雲晚終于變了臉色,剜他一眼,退開一步。
顧循笑了笑,忽說起來:“宣陽侯庸愚短志、罷懦無斷,當初這門親事,令尊定得不妥當。”
晏雲晚再度氣笑了:“背後論人長短更不妥當吧,況且同顧相又有何幹系。”
顧循含笑看着她:“你若是甘心困于閨閣深院,這樁親事也成了。而如今,新制施行,再過百年千年史書也有你的名字。我喜歡的女子有此襟懷,我替她高興。”
晏雲晚微怔,心底隐隐一動,凝望過去,半晌方斂容一揖:“公事既了,下官告辭了。”說罷便回身登了車。
* * *
中秋剛過,氣候便陡然涼了下來,晏雲晚遂叮囑人早早在晏老太太屋内起了炭盆。
她自都察院衙署回來,一進院門畫棠便迎上來:“适才五殿下派人登門送了帖子來。”
晏雲晚一面往屋内走:“什麼帖子?”
畫棠忙遞了上去。
晏雲晚接過看了,還是為了城郊擊鞠的事,不由失笑,他倒是逍遙。
她将帖子遞至一旁:“若是再送帖子來,就回說公事繁忙,一概拒了便是。”
畫棠接過應了是,正欲服侍她更衣,庭前一小厮忽快步走來,躬身回話:“府外有人稱奉顧循顧大人之命,有急事面見大人。”
晏雲晚聞言眉心不由一蹙,默了半晌:“請去前廳。”
前廳,來的人是鳴璋,見過禮便沉聲道:“顧大人命卑職來知會一聲。北魏十萬兵馬陳兵北境,軍報八百裡加急送抵京城,一同來的還有北魏的國書,稱恭王阮洄,求娶昭璇公主。”都看得明白,十萬兵馬壓境,說是求親,實則是逼嫁。
晏雲晚愕了一瞬,霍然起身,半晌才望向他,嗓音一啞:“陛下,允了?”
鳴璋:“兩個時辰前的事,陛下急召了内閣議事——”他說至此頓住,擡眸望過去,輕輕點了頭。
晏雲晚眸光一凜,心口蓦地窒住,一把将茶盞拂落:“豈有此理!”他不是最疼愛這個女兒的嗎,要對魏人卑躬屈膝到何種地步!
畫棠一時慌了神,連忙去攙她。
晏雲晚撐着案角,眼底一片怒意,咬牙道:“入宮。”
畫棠忙說:“奴婢叫人去套車。”
晏雲晚:“備馬。”
鳴璋又拱手道:“顧大人交待了,大人可騎卑職的馬去。”
晏雲晚看他一眼:“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