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犬的妖獸?食火、吐火、糞火,……受無腸國教化?”
遠溯心内一動。
“除此之外呢?”
遠溯想了想,道:“聽過一個故事——說有縣吏敬護泉源、力勤小職,上天哀他鳏獨,敕螺女侍奉。此事傳出,有豪強頓生歹心,欲圖螺女,先是找那小吏索要蝦蟆毛及鬼臂二物,刁難不成,再要禍鬥,螺女俱為其覓來解困。豪強計無所施,借禍鬥生來犬狀,橫加叱責縣吏魚目混珠,又見禍鬥食火、糞火,令他除火掃糞。縣吏将機就機,縱火煨燼豪強全家,并趁亂同螺女高飛遠走,自此下落不明。”
吳孟娘一面聽他講故事,一面有意無意地在碗中攪了又攪。騰騰熱氣,一經攪動,卷湧而起,不覺沾濕遠溯赤裸的肩頸,在白皙肌膚上漫出一層水汽來。
故事講完,她适時探過手去,以指拂拭,為将那潮潤盡除,揉了又揉。
遠溯怔怔,任春蔥玉指為所欲為,怦怦然不能自已。突然之間,他想起身上的傷來,敷藥包紮,該是這登徒子親力親為的,那她是否也曾放肆輕薄,那十根纖指,是否也曾這樣挲過他的心口……
“他有姓名。”吳孟娘喟然道,“故事裡,這個縣吏名叫吳堪。”
遠溯聽出端倪,凝了凝神:“吳?”
“吳家村的‘吳’?”他難以置信,認為吳孟娘在牽強附會:“不消說故事當不當得真,吳姓龐大,甚而可以追述帝鴻氏的周部落,迄今多曆年所,山南海北無法尋究,有何憑據,能将那個吳堪着落在吳家村這一系?”
“不需要憑據,因為吳家村的人壓根不可能像你一樣刨根問底,誰會沒原由地懷疑自己拜錯了牌位呢?”
“就算變生意外,有人質疑,大家衆口一詞,特别是家主也言之鑿鑿,誰是誰非哪裡還要分說?”
回駁至此,吳孟娘不由嗤笑道:“你姓遠,又位望通顯,若自稱有虞氏後人,哪個平頭百姓膽敢問詢?”
她語焉不詳,遠溯也聽懂了:三言訛虎,上行下效。憶起她一早說過,吳家村的家家戶戶,從不理會今夕何夕,隻對族長吳世川言聽計從,看來是其來有自。以是,他捋了一下個中脈絡:“吳堪攜螺女遁世,留下後代,經年累月,他們的子孫繁衍生息,世居吳家村……左不過給自家祖宗冠些聲名,無可厚非吧。”
“如果他們供養的不是吳堪,而是禍鬥呢?”吳孟娘半側了頭,咬重“禍鬥”二字。
遠溯默不作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襄助過先祖的靈異,長久祭拜未嘗不可。但要這麼論,他們更該崇奉螺女才是,她承繼天命又能驅使精怪,不比一隻噴火獸可敬得多嗎?怪就怪在,吳家村不尊吳堪、不尊螺女,單單隻尊禍鬥。”
遠溯猜度道:“傳說,禍鬥是火神座下,若其被吳家村視作了神明現世,這來頭就比螺女大多了。一度供養,代代相承,繼而,襲以成俗,胡為亂信?”
吳孟娘“呵”了一聲,俨然一副使料所及的神态:“螺女真是徒勞,平白無故的,這就被搶走功勞了。”
似是還不足以将不屑表明,她又連“呵”了幾聲,才罷休,轉而,諱莫如深道:“其實,拜鬼求神也沒有什麼好說的,關竅是在‘供養’。”
“供養?”
她吐氣如蘭,幽幽道:“你沒見,吳家村不豢養黑犬嗎?”
據說,禍鬥狀如犬,通體黑毛……
遠溯正狐疑着,忽聽吳孟娘奇道:“你信我?”
“你诓我?”
吳孟娘口唇輕綻,笑得意味深長:“我說開誠布公、互通有無你不信,說誠心誠意、不曾有過半句虛言你也不信,怎麼說起禍鬥你就信了?”
她擱下粥碗,一手按住遠溯被縛的雙手,另一手抵上他的脖頸,再不發一言,卻是明晃晃的脅持。
想那纖纖玉指方還柔柔冉冉,此刻竟悍然拿将住自己,遠溯不怒反笑道:“是我不識擡舉了,你袒露許多隐秘,我很應當投桃報李。說吧,你想知道什麼,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着,他微微傾身,向她掌心輕蹭,低眉順眼地給出更多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