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浞、江沄,相仿的名字、含混的來曆,八竿子打不着的霖平府和吳家村,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
“江沄?怎麼說起江沄了?”吳孟娘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麼,“咦,沒顧上問你,你來吳家村辦得哪一門差?”
遠溯一時語塞:“……說到現在,你竟不知道我的來意?你都知道我來辦差了,卻不知道我辦得哪一門差?”
吳孟娘冷冷道:“還不是你世子殿下藏着掖着的。再者,說到現在,我知不知道你辦得哪一門差,可誤事了嗎?”
……倒也如她所說。
遠溯自覺理虧,隻好從頭道來:“你在霖平府,不曾聽聞日前的一則無頭公案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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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孟娘似乎真不曾聽聞過這則公案,忽閃着雙眼仔細聽他講,沒打一個岔,隻在末了問道:“所謂‘潛英之石’,怎能以命換命、起死回生?”
遠溯訝然:“你信?”
“信,怎麼不信,我深信不疑。”吳孟娘冷笑着,唇角往一邊勾上去、再勾上去,“出去之後,我立馬就去找這塊石頭來給自己延壽,也叫我這無用之輩,與天地同壽。”
不信就好。不信就不信,何苦又來搶白人,看來,她這口氣還有的出呢。
遠溯這麼想着,籲了口氣,但一轉念,仍發覺不對勁:“你若不知此事,為何無故提及吳家村續命的蹊跷?還有,說起那個舉子的懸案時,你為何專門問我,是否耳熟?”
“吳家村裡的确流傳着續命的謠言,說是,用風水術作法,借助活人命格來為死人轉運,可達成續命之效,和民間故事裡的‘種生基’有些相似。我隻聽了個希奇,沒當回事,不曾打聽真切。當日,但見那家的老祖母言之鑿鑿,吳世川又舉止怪異,我才開始懷疑吳家村先前就幹過這等邪門勾當,便存了幾分查證的心,于是特地将蹊跷告知于你,隻因你世子殿下關心民瘼的盛名久矣,斷不會對此不平事置若罔聞。”
虧她說得出“關心民瘼”這種好話,明褒暗諷得很,她敢誇他可不敢認——這是歸屬于長公主的盛名,哪能被他冒領了去。但遠溯也沒插言,他不願申明,隻當未詳,虛着心聽她說下去。
吳孟娘卻忽然支吾起來:“至于舉子……當時正說起永甯平亂,我想到些早年的異聞怪事罷了……”
“是嘛……那是我多心了。”遠溯明知她有所隐瞞,并不追問,一帶而過即切入了正題,“我們要見一見江沄。”
“你們的消息靠譜嗎……世上江姓千千萬,總不能僅因着名姓,就疑心她與之相幹吧?”
遠溯皺了皺眉頭,覺得她這反應不合情理:“你不曾疑心她嗎?她特特遣兒子來告訴你吳世川醉酒的假消息,難道還不足以使人疑心?”
“江沄的性子很綿,并非暗施毒謀之人……醉酒那個假消息,與其疑心江沄,我更疑心她兒子,畢竟,他也是吳世川的兒子。”
“一個牙都沒長齊的稚子?”
“正是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稚子,亂人耳目地将消息傳遞了你我。年少又如何?你是可以視而不見,我卻不肯小瞧了他——尋常人家生養的或許會是天真爛漫的無辜稚子,可他自小生長在吳家村這種虎狼窩裡,本性再純良,隻怕也非善類。”
吳孟娘回駁得利落,然而對于江沄,她也隻是難以苟同,無法定準:“無論江沄是否與之相幹,我們莫要被吳世川的假消息誤導繞遠才是。”
遠溯“嗯”了一聲,不置可否:“可你要明了,關于吳世川的假消息,要算計的不止是你,還有我。”
“……所以?”
“所以,我們要見一見江沄。”
遠溯答得切切。眼前明暗不定,一應猜想都隻是猜想,多說無益,他得先挑揀必要的來問:“這個江沄什麼底細,她也是被拐來村裡的嗎?”
“不是,她是五年前自願來的吳家村,但這五年來一直尋機離開,其他的,我不清楚。”
“你連人家的底細都不清楚,就那樣信誓旦旦地幫她?”遠溯悶笑,又不免有些無奈,“你是真不愛管人閑事,也是真愛沒來由地與人共事,與我如此,與江沄亦是如此。”
意料之中,吳孟娘還口道:“你說反了,按順序,江沄在前,你在後。”
實在是寸步不讓。遠溯一笑置之,又問道:“江沄和吳世川是夫妻嗎?這個兒子,可是他們的親生子?”
這似乎是道難解的謎題,叫吳孟娘好一番斟酌,才緩緩答道:“表面看,是夫妻,但不像真夫妻,更像是一起過活的人。兒子嘛,還挺像真兒子的,看得出來他們都在意這個兒子,但他們的在意又不太像父母對至親骨肉的那種在意……反正,蠻怪的。”
怪歸怪,在意就夠了,在意就是最好的把柄,就算于江沄處束手無策,借由她的兒子,也能收效。
“如果初十無外來人可供祭祀,吳家村會否取消本月的人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