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恍然蜷局成了另一種情況,一切都有條不紊,一切也都一籌莫展。
而後,該如何推進?
吳家村,還有得追查,目前的線索似乎都集中在吳世川和江沄的身上,吳世川尚不清醒,而江沄,撬不撬得開她的嘴,也很難講。
“吳世川活不活得下去都兩說呢,瞻前顧後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吳孟娘打着呵欠,啧啧了幾聲,還不忘跟遠溯分明泾渭道:“下面應該沒我的事了,回去村裡,我就不摻和你的公務了,自去睡上一覺。世子殿下要求謹慎,命人看守或怎樣,請自便吧。吳世川若醒了,煩知會我一下,若真死了,就不必擾我清夢了。”
……
按察使司的七十七個好手,來得比預想中要快,将将巳時就圍好了吳家村,話不多說,隻等差遣。
人數雖少,各門各路竟挺齊全。地方置各道按察使司,常設正、副使各一人,佥事無定員,掌經曆、照磨、司獄各分司,下酌情置知事、檢校等職。此地的按察使司規模不大,共一十三名佥事,來了五人,其他有品級者八人,餘下的則是司内的差役。
來得更快的,是陸滈的親随,齊覽,于遠溯是熟面孔了。
齊覽與陸滈同個秉性,敬上接下,向來周詳。他一見遠溯,禮數先到,再将前因後果一一陳言:陸滈得知遠溯親往,特命齊覽來接應,例州事了便請他去屏州,有事相商。正是半路上,齊覽又收到了嚴峙的傳信,因而快馬加鞭,與按察使司的人前後腳趕到了吳家村。
快馬加鞭,快于趁夜疾行的按察使司,快得不太像話了。
但無論如何,這便好辦了。齊覽所帶傔從二十人,全是陸滈的手下人,比按察使司的人要可信得多,派遣他們看顧吳世川,終于安心落意。
這邊剛騰出手來,村子裡卻開始喧嚷,才被轄制的村民大呼小叫個不停,還有不自量力的,揎拳擄袖就要發難。
人手充足的便利即在此時顯現出來了,紛亂乍乍,都不等遠溯勞動一下口舌,已來人向他報明了事由。
吳家村居然仍心心念念着祭拜禍鬥?他們甚至推選出了一個倒黴鬼來獻祭——一個瑟瑟發抖的三尺童兒。
這些愚民,個頂個蒙昧無知,不懼律法、官差,倒怕忤逆了詭怪惹禍上身。雖說當世敬神鬼之風不絕,但他們這樣冥頑不靈的,也是少有。
他人或還思慮一二,遠溯可不吃這套,想着殺雞儆猴便是了,待要交代下去,卻見本該睡着一覺的吳孟娘慢慢悠悠地踱了出來。
她換了身幹淨衣服,又變回那個衣衫敝舊的田家女了。看樣子是清夢未成,她的呵欠不止,眼神也散漫得很,卻在手裡握着一把菜刀,渾似竈間正忙碌的廚娘,聽到熱鬧便出門來湊上一湊。
嚴峙看看閑庭信步的吳孟娘和她锃光瓦亮的菜刀,又看看遠溯,十分拿不準:“大人,當心她……”
遠溯擺擺手,刹住了他的疑慮。
吳孟娘踱着踱着,不一會兒踱到人前,沒精打采地挑起銀亮的刀峰,往人群中指去:“大人,那四個。”
哦,是這四個,光憑聲音就能将人對上号,她的記性着實過人。
一衆嘩然間,她出手極快,一個接一個,直截淨了那四人的下身,手起刀落,血都沒往身上濺落一滴。然後,瞥都不再瞥他們一眼,嫌惡地甩了菜刀在地,又打着呵欠,慢慢悠悠地踱回去了。
頃刻,鴉雀無聲,唯地上那四人鬼哭狼嚎,悲恸欲絕。
遠溯幾近于無地揚了揚唇角,笑得甚合心意。
在場衆人自是大驚,反應不來,光顧着面面相觑了,心下俱是茫然,嚴峙算銳敏些的,一個激靈都還不及打完,隻聽遠溯厲聲喝道:“這女子目無法度、好生放肆!你們身為官差,竟也都任所欲為、熟視無睹!罷了,罷了,且将她看管在屋内,容我回來,親自治罪!”
他又看向地上跌跌爬爬的殘破肉身,面露關切道:“還不快帶去止血!”
此刻,整個村子理所應當地安靜下來。
遠溯卻察覺了幾分異樣:殺雞儆猴固然好用,但也不見得立竿見影……若非,有人煽動鬧事,睥睨窺觎?
舉目四望,吳世川所在的瓦房院子遙遙,炊煙袅袅,分外安閑。
遠溯蹙眉,朝嚴峙招了招手,吩咐他,綁上江沄,帶往山谷。
***
按察使司的大部分人都被安排了留下監守,其中有個名叫的周一康的佥事,是例州的老字輩。作為這隊人裡挑頭的,他正拉着一張臉,憂心忡忡地與嚴峙讨教道:“大家夥兒可不敢再惹世子殿下發火了,又不敢自作主張,嚴大人好歹給個準話吧,我們看管那女子,要如何看管呀?可要将人綁了嗎?”
嚴峙心下是想綁的,但是當然不行:“世子殿下命你們‘将她看管在屋内’,你們隻看着人不亂跑吧。我們殿下是心善的人,最是憐香惜玉的,不待見你們背地裡折磨人那一套,要讓他發現你們哪個手腳不幹淨,可莫以為能好過,等着懲治!反正,一個姑娘家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事,給吃給喝,廢話少說,你們别自讨苦吃就行了。”
話雖說得厲害,實則并沒為難他們的,周一康唯唯諾諾地應了,面上這才松快下來。
姑娘家,大人另眼的姑娘家還真少見……嚴峙當胸捧着即将綁束江沄的繩子,繩子後頭,是一顆蠢蠢欲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