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忍不忍心的,又與我的故人何幹?”吳孟娘困惑滿面,“我說,想讓他們多受磨難這話,是不周密了。若你願意試一試這個法子,能不能,對村裡的女人們寬容些?”
原來是求情,她倒實是對女人們春風和氣。遠溯松口問道:“她們無辜嗎?”
“吳家村哪有人當得上‘無辜’二字?”吳孟娘苦笑了一回,解釋道,“她們當然罪有應得,但再怎麼論,也是為虎作伥的罪責,苦衷大過于狠心。論罪歸論罪,審問時,别多難為她們吧,起碼,少用刑,别打她們。”
打?遠溯皺眉,示意她接着講下去。
“她們幾乎都是被拐來的,除了幾個老妪。你能想象一睜眼就是生孩子和打罵的日子嗎?簡直連牲畜都不如。”吳孟娘歎了口氣,“生到麻木,生下來的孩子卻不知所蹤;打到麻木,還要被勒令去淩弱尚未麻木的其他人。人都不死不活了,還會哭、會叫,不分日夜……”
“無須再講了。”遠溯心頭提着的那口氣松懈下來,轉而彌漫起無望的澀味,“我不會對她們用刑,隻要她們不生事,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安頓她們。事了,大多數人,我可以放她們自由。”
吳孟娘輕輕地笑了,月光落在她的笑眼裡,将那一雙眸子映得煌煌熒熒,真真奪人目精。
她真切道:“世子殿下,果然問民所苦。”
***
夜深了,似乎能聽到一隻隻野貓在叫春,嘶啞、凄厲。
仔細一聽,好像是野貓,又好像是女子的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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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雞都還沒啼兩聲,“吵嚷”又起。
可這次不同,不聞人聲,隻有桌椅闆凳、杯盤碗碟交相碰撞。除吳世川和江沄外的村民,都被聚集在幾間屋子裡,一間又一間地吵嚷過,也一間又一間地消停下來了。
一如,往水波不興的湖中投擲一塊石頭,蕩開一圈圈漣漪後,重歸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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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些時辰,晚過雞鳴,又晚過日出。
嚴峙“哐哐哐”砸着吳孟娘的門,在尤為安靜的吳家村,轟天震地。
他一面砸一面暗自咬牙,擺足了架勢要找茬兒,卻見吳孟娘穿戴整齊地開了門,看到他捧來食盒,還笑了一下:“俊俏郎君,勞煩了。”
嚴峙忽然有種吃了悶虧的挫敗感。但他找茬兒的意志是很堅定的,不會這麼就此作罷。可他冷着臉進屋環視了一圈,一時卻找不到吳孟娘的錯漏,隻好先把食盒朝桌上“哐”地一砸。
吳孟娘也不惱,悠然自得地把桌子搬去窗下,往暖融融的晨光裡一坐,高高興興地吃起早飯來。
嚴峙的臉,不僅冷,還臭。他兇狠狠走過去,将窗子一擋,叫大半光亮都照不到吳孟娘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開始興師問罪。
“我們大人心口的傷怎麼回事,你幹的?”
“我們大人手掌的傷怎麼回事,你幹的?”
“我們大人……”
“你們大人、你們大人,你怎麼不問你們大人去?哦,你問過了,你們大人不告訴你,是吧?”吳孟娘慢騰騰地舀起一勺粥,慢騰騰地吹了吹,慢騰騰地看着嚴峙鈍口不言。
她“咦”了一聲,搖搖勺子,笑得像是發現了什麼趣事:“是你們大人好南風,還是你好南風呀?”
擡頭就要借題發揮,卻見遠溯抱着胳膊倚門而立,又低下頭去。她貌似專心喝粥,實則兩隻眼珠子不甘心地滴溜溜轉,一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容忍樣子。
我們大人,說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