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審問還算順暢,遠溯應對人,尤其是有罪的人,從來不在話下。更何況,吳孟娘的法子很奏效,如她所言,足以威懾那些烏合之衆。隻是他們能說出來的并不多,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該交代的也都沒交代。
那些女人的确沒讓人費吹灰之力,問什麼答什麼,像是業已知悉自己的宿命一般,一門心思度過這段時日,度過這一應事端。她們也不盡是麻木的,行為舉止雖然都渾渾噩噩,但其神色或多或少可見得解脫。
那些男人就不一樣了,老老少少,都同一副無賴相。
那末,有的放矢。帖服的,便反反複複,一氣呵成;頑固的,動動手就帖服了,也無須拖泥帶水。
至于供詞,籠統而已。
問起略賣人口,問起殺人越貨,他們還能說出個一二來,但是,問起阿芙蓉,問起吳家村的前事,他們就茫然無知、驢唇不對馬嘴了。
而不論怎麼個過程,問着問着,他們一個個的,總會颠三倒四、借詞卸責起來,說自己無辜,說自己隻照辦了族長的話,說自己早想報官不過不敢,然後,一個勁地求饒、求饒……
好在,吳世川醒了。
張眼閉眼都困難的人,卻能夠将嘴咬得死緊,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與昏迷時無異,隻一雙死人眼怨毒地掃視着所有,恨不能僅靠雙目将人千刀萬剮了,駭得嚴峙直呼見鬼。
吳世川要見吳孟娘,他隻要見吳孟娘。
遠溯不意外。他覺着,也到了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要見就讓他見,見了面、說了話、松了口,才能知其用意。
倒是嚴峙急得跳腳:“大人呐,你何時這麼不謹慎了!沒點兒防備,直接就讓他們見面?”
遠溯不忙分說,淡淡問他道:“吳世川醒了,江沄什麼反應?”
嚴峙一怔:“哭……沒别的反應了,呆木木的,熬藥、喂藥,吃飯、睡覺。”
遠溯還是淡淡的:“讓你審問她,你可能審得出東西來?”
連言行記錄都打退堂鼓,真刀真槍的審問自是沒轍兒的。嚴峙嗫嚅着,道:“大人,我不能……”
“那你還廢話?已經木了一個,難道要等另一個也木了,再苦思冥想着挽回嗎?”遠溯眉眼一橫,“見,犯不着日日守着兩塊木頭,讓他們見面,我們才好破局,還省得我費力勞心了。你,你還呆在這兒?也罷,不勞動嚴大人,我親自去請人過來。”
哪會厲害至此……嚴峙閉嘴溜了,可心内多少不甘,憋着氣,又去支使周一康。
***
吳世川被關在石室裡。
遠溯這個安排,是有些還報的意味在的——他忘不掉那時甫一醒轉看見一張冷臉的悶堵,況且,始終對吳世川那聲冷笑耿耿于懷。此外,石室獨門、無窗、少光,用來關押和審問,最合适不過。
進去前,吳孟娘與遠溯表态道:“吳世川見我,必有些因由。我雖光明正大,卻也不能任私事為人所共知。世子殿下,可否隻你一人入内視聽?若不放心,那……”
“好。”遠溯低眉順眼,先手為她推門。
吳孟娘觑了他一眼,随即望向門内,面不改色。
身後,嚴峙和周一康,一個磨牙鑿齒氣得冒火,一個眼笑眉舒樂得圍觀風月佳事。
……
眼見遠溯和吳孟娘一同進門,渾渾沌沌的吳世川立馬圓睜起那雙死人眼,瞪向遠溯。
遠溯笑着回視他,昂昂自若。
吳孟娘當然看得出吳世川對遠溯的敵意,但她早言明了兩邊不占,看到也隻當沒看到。
清了清嗓子,她開場道:“你既要見我,我來了,說吧,見我作甚?”
“我隻見你。”吳世川癱在座椅上,氣都喘不勻了,還寸步不讓。
不待遠溯出聲,吳孟娘已嗤笑道:“你都這個處境了,還要談條件?說不說在你,聽不聽、答不答,可是在我。你不說,我就走,考慮清楚,說還是不說?”
吳孟娘所言,也是遠溯所想,他進門以來,一直施施然作壁上觀,就是懶怠和将死之人無謂争執。
可這吳世川或是自覺奇貨可居,還想着拿大:“吳家村裡,除了我,再沒人會知道……”
吳孟娘哪會受他威脅,不耐煩地數起數來:“一,二——”
“你和他什麼關系!”吳世川情急之下,劈頭就道,“他,你認得他,是不是……你們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