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酉時,灰白的天逐漸暗了下來。不消片刻,天空猶如被人潑上了一層濃墨,漆黑濃重。
謝家的堂屋中多加了一盞油燈,比往日裡稍加明亮。梨花木的方桌上,各色菜式擺了個滿滿當當。
臘排骨幹豆角被炖得軟爛,濃油赤醬的紅燒野兔肉在燈光下泛着油光。翠綠的韭菜配着黃亮亮的雞蛋,光瞧着就讓人食欲大增。除此之外,虞薇念還涼拌了蘿蔔絲,炒了個酸辣大白菜。又将夏日裡曬的這些菜幹各樣都抓了一些,用沸水稍稍焯煮後裝盤,吃時蘸上炒制的大醬,一口咬下去那叫一個香。
這樣一桌飯菜,在這偏遠的東北農家,算得上是豐盛。陸解差握着筷子,感動又愧疚,“你們這般破費,倒顯得我來得不是了。”
“大哥說得是哪裡話。你是我們兄長,又是難得來一趟,我等隻嫌菜不夠豐盛招待不周,哪裡就破費了?”謝惟安說着,将陸解差的杯中斟滿了酒。
“謝大哥說得對,我們隻怕飯菜不夠豐盛,怠慢了大哥。還望大哥莫要怪罪才是。來來來,大哥嘗嘗這兔肉,呆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虞薇念也幫忙打圓場,招呼着衆人吃菜。
陸解差也不再客套,夾起一塊兔肉嘗了起來。豈料一入嘴,舌尖上傳來一股劇烈灼痛火辣的感,“嘶~這兔肉怎滴這般辣?”
“哎喲,我倒是忘記問大哥是否能吃辣了?是我的不是,我去盛碗清水來,大哥你将兔肉在水裡涮過再吃。”
“不用不用,辣我倒是能吃的,就是頭一回吃到這等程度的辣,一時沒适應過來。”陸解差說罷,又夾起一塊兔肉,“這兔肉雖然辣了點,不過吃着真過瘾。”
“對了,這裡頭用得不是山葵根吧?”
陸解差雖不下廚房,但調制辣味的茱萸籽和山葵根他都知曉的,也都食過。這兔肉裡放的,應不是這兩樣。不光辣度不一樣,就連香氣也不一樣。
“大哥好見識,這兔肉裡放的是朝天椒。大哥若是喜辣,一會我裝些給大哥帶回去。”
陸解差沒聽過朝天椒,莊稼地裡的事他不懂,便也沒多問,謝道:“那我就謝過阿念了,你嫂子啊,最是喜辣!”
“來,陸大哥,我敬你一杯。”
屋外寒風呼嘯,屋内的衆人喝酒吃菜,好不熱鬧。直到桌上的盤子都已見了底,酒壇子也都空了,才意猶未盡的去歇息。
“大哥等等!”虞薇念喚着,來不及解釋的小跑着回了隔壁。不多時,又返了回來,手中多了個布袋子。
“這裡頭是些自家曬的木耳和菌子,還有些朝天椒。”說着,又拿出個小布包,打開裡面是六隻曬幹的林蛙,“這是雪蛤,滋陰養顔,女子食了最是滋補。若是能尋到牛乳與其一起炖煮,不但滋味更甚,就連滋補的效果也更好。”
虞薇念說罷,又跟陸解差解釋雪蛤要如何炖煮。而陸解差聽聞此乃滋補之物時,連連推辭到:“不可不可,此等金貴物該留着自個跟嬸子吃才是。阿念,你将此物拿回去。那些菌子木耳的,我就厚着臉皮收了。”
可虞薇念哪容他拒絕?忙将裝着雪蛤的布袋子塞到陸解差手裡,“這是我送與嫂子的,又不是給大哥你的,大哥你可莫要再推辭。再說了,我也沒多給,我家中還有不少,大哥隻管拿着便是。”
一番拉扯之下,陸解差還是将裝雪蛤的布袋子收了。
夜,已是深了。
燈盞中的燈芯已燃去了大半,火光變得微弱。該叙的舊還未叙完,又要開始道别。
“日後大哥若是再押犯人來此地,可得來村裡看看我們,歇上一歇。”
“那到時候我來叨擾了,你們可不能嫌我煩。”
“大哥說得是哪裡的話,隻管來便是。”
“成,那我就恭敬不如成命了。行了,都回去歇着吧,待下次,下次過來我們再好好叙舊。”
衆人散去,謝惟安吹熄了油燈。
隔壁的李氏還未歇下,聽到開門的動靜趕忙迎了過來,“鍋裡燒了熱水,趕緊洗漱了回炕上。我聽着這風,怕是要落雪。”
“我省得了,娘,您快去歇息吧!”
一夜無夢。
翌日,雞尚未打鳴,虞薇念便起了床。摸黑點了油燈,披了襖子去了竈房。先是給炕洞裡添了些柴火,又拿了盆舀上幾瓢面粉,用清水和上。
和好面,用紗布蓋上讓其醒發。
前頭腌的酸菜也漬夠了時日,虞薇念從缸裡扒拉出兩顆,用清水泡上。
昨兒個虞喬北去鎮上打酒時,她特地叮咛讓割上兩斤肉回來,為的就是早上的這頓餃子。
都說出門餃子進門面。
她便想着包上一頓餃子,為陸解差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