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夜夜下來,當真不再作怪,修士們便不再叫嚣要去讨伐,畢竟打不過還吃力不讨好。”
江狗蛋後牙一個用力,把糖從棍上扯下,“得虧前幾日林子封了,我這才能安穩宿在這裡。”
南錦凜朝後指道:“那柴垛你是怎麼堆上的?”
江狗蛋道:“她白天在這說明林子裡安全,晚上離開後,我就搬東西來過夜,趁天泛曉就趕緊回城。”
南錦凜笑着颔首道:“明白了。”
又取出拿油紙包的剩下三根麥糖給人,至于其中幾分可疑的問題,按捺沒問出口,誰知道不遠處那個婦人到底是真是假聽不見他們談話。
江狗蛋雙手接過後,沒拆開繼續吃,而是垂下大眼看着它們,沉默抓緊塞進衣襟懷裡。
“吃飽了?”南錦凜問道。
江狗蛋咬着光杆糖棍,在猶豫中點下頭,摸着肚子繞圈道:“要睡覺了,今天吃太多了。”
“好哦。”南錦凜拍他肩膀示意回去,“我吹會風,你先進去别着涼了。”
目送江狗蛋輕車熟路從佛頭爬回他的窩裡,門外風勢呼嘯猶如厲鬼慘叫,遠處樹影已看不清蹤迹。
南錦凜感到涼意攏手放大腿上壓肚子,偏頭時發絲也增添了暗影,兀自出神道:“怕是要下到後半夜了。”
他們已經被耽擱了半天路程,按理此時早該待在客棧裡,舒服泡着熱澡洗灰去塵。
“廟小妖風大,廟小鬼怪多。”
女鬼童又跑到他身前抛擲把玩精緻的手鞠球,球在她手裡靈活滾動,失去的目珠沒有影響到她分毫動作。
“多了,多了一個。”
鈴铛聲聽多了也便習慣了,原本關于癔症的想法,南錦凜苦思冥想後,又覺得矛盾推翻了。
“什麼多了?”
對于他的問話,隻有咯咯不停的笑聲。
見過大風大浪的他想不到有一天竟然會和鬼心平氣和聊天,“小鬼頭,你為什麼非要纏着我不可?”
這鬼童似枝纏人糾骨的惡之花,平日總是突然一團濃霧出現在鏡面裡,然後眨眼消失。
“吓唬我這麼多年,怎麼不繼續了?”
黑霧會影響自己的心智,但是鬼童現行後,那些令人難受的負面情緒卻仿佛不曾出現般隐匿失蹤了。
女鬼童歪頭陰恻恻凝視找她問話的人,仿佛聽不懂對方言語之中的意思。
“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隻有我能看到你的存在?”
南錦凜重新打量她上下,鬼怪通常可從它們的模樣窺視出死時所經曆的蛛絲痕迹,這鬼童生前不說家境富裕,也是個受寵的孩子。
她梳發整潔,脖子套着的陪葬品是吉祥金鎖嵌寶石項圈,金鈴铛走動時身上總能發出清脆聲響,手中所捧的手鞠球為舶來品,價不高卻貴在收得費心。
“你問了好多話。”
靜穆伴随女鬼童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看起來頗有詭異感,“我是……誰呢?”
她緩緩轉過頭面向南錦凜,眼口耳鼻不斷冒出血線,聲音飽含哀恸凄怆道:“你把我忘了。”
“我也把我忘了。”
鬼童一會化作黑霧,一會化作孩形,捂住腦袋尖叫哭喊,似如不順心意吵鬧的小孩。
心口處莫名傳來一陣抽痛,南錦凜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粗喘氣中,不知是為這些話而感到微恙,還是因悶痛而慌了神。
這是自己癔症所能幻想出來的幻象嗎?他是否真的與鬼童有過不曾記得的相識?
“凝神。”
溫離淵充滿鎮靜的話音傳入腦海,拉扯住他已經渙散的神魂。
“什麼?”
南錦凜眼神茫然望向人,眉目被人的掌心覆蓋,靈氣侵入卻安撫了岌岌可危的心台。
再回神時,周圍哪還有黑霧鬼童的蹤迹,短短一刻間,如夢似幻,他又猶豫不确定之前的猜想。
南錦凜艱難問話:“我方才在做什麼?”
溫離淵低頭凝視他,依舊不提眼中人那雙猩紅充滿不祥的眼睛,“默言發愣,忽然氣息急促。”
癔症。非也。
總是如此反複成立再推翻,說不準與她交談伊始,自己就已經神志渾噩不清了。
南錦凜喉嚨幹澀,艱難道:“沒對着無人處自言自語嗎?”
溫離淵搖頭否認,替他撩開被汗津浸濕的額發,短短幾息間,他整個人如從水中打撈起一般。
“進屋吧,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