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之和楚熙根本就來不及多看倒地的容烨一眼,兩人對視一眼後,轉頭就跑。
而奚夢兒卻是命令道:“不要放過這兩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身後的士兵領頭人對奚夢兒行了一禮後,率領衆人緊追不舍。
奚夢兒見衆人都離開後,才緩步走到容烨面前。
看着容烨那奄奄一息,張着嘴想吸氣卻頻頻嘔血的模樣,奚夢兒心裡忽覺一緊,随即一股揪心般的疼痛從心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奚夢兒不明白,她和容烨不過是逢場作戲,為什麼到最後她的心會抽痛呢?
難不成是戲做真了,所以她對容烨也有感情了嗎?
奚夢兒蹲下身,伸手一把抱住容烨,渾身的血液染了奚夢兒一身,奚夢兒也不在乎。
奚夢兒看着容烨那想掙紮又痛苦的樣子,她薄唇微張,一臉平靜的問道:“容烨,你現在是不是很恨我?”
人受情殇情轉薄,今悔昔年癡情多。
容烨對奚夢兒是愛之深恨之切,如今的奚夢兒對容烨而言隻是仇人。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容烨對奚夢兒當然恨,恨不得能食她肉,拆她骨,啖她血,将她扒皮抽筋,活活折磨死才好,但現在,他快要死了,他即便是想殺了奚夢兒,為母報仇,那也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奚夢兒看着從容烨眼中流出的血淚,又看着容烨那雙對她恨入骨髓的雙眸。
奚夢兒唇邊扯出一抹苦笑,容烨卻将嘴裡的血吞咽了下去,容烨的喉結上下滾動,胸膛也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厲害。
雖然明知奚夢兒不愛他,但他卻還是不死心的哽咽着問了句,“奚夢兒,這些年,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哪怕隻對我心動過一次?
“從未!”奚夢兒打斷,她雖回答的幹淨利落,可她的話是口不對心。
奚夢兒的這一生被周灏當成了複仇的棋子,她的一生是在被利用中渡過。
周灏從未把她當女兒,而是把她當複仇的工具,當一個漂亮聽話的絲線人偶。
所以,她從未在周灏那裡感受過父愛。
奚夢兒在一開始确實不愛容烨,可随着時間推移,在容烨每日每夜的用心照顧下和不加掩飾的偏愛裡,她那顆冰冷的心也會被暖化。
轟的一聲巨響,夜空中一道驚雷劃過。
夜色漸深,夜風襲來,容烨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冷意從腳底貫穿全身上下。
不過也沒關系了,奚夢兒的話讓他徹底心死絕望,他此刻隻覺全身上下已痛到麻木。
容烨咬牙一字一字說道:“奚夢兒,我恨死你了!但我也後悔了,後悔遇到你,後悔把你當成照亮我黑暗人生中的一抹光,但我最最後悔的,是愛上你。奚夢兒,你若還有心,就把我的屍體給燒成灰揚了吧,我登基的這四年昏庸無道,所作所為,讓臣子寒心,全國百姓因我的無能而死傷大半,我上對不起娘,下對不起臣子百姓,所以死後也不想入宗廟皇陵,擔千年罵名。所以,不要給我立碑建墓,就當興朝從沒有我容烨這個皇帝。奚夢兒,下輩子我不想遇見你也不想再遇見娘了,這人間是烈獄,而做人太難了。所以,我也不想有下輩子了,我隻想在骨灰被你撒了後,能永遠消失于天地間,再不受這,六道輪回,之…苦…”
容烨最後的字說的很輕,語畢時,他面色慘白。
毫無聲息的他則靜靜躺在奚夢兒懷裡。
奚夢兒輕閉雙眸,她本想一人獨自消化心裡的痛苦,卻不料腦海中閃過奚夢兒和容烨這四年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雖然被封後的四年,有蔣婷這個老妖婆對她處處挑剔,事事不滿,可容烨對她那明目張膽的偏愛,卻讓她心動過無數次。
奚夢兒記得自己剛被封後那日,容烨坐在奚夢兒榻邊,他雙手緊緊握着奚夢兒的手,一臉深情款款,含情脈脈的說道:“夢兒,朕此生定不負你,朕要與你白首共相依。”
後來,容烨一句定不負他,就真的真心實意護了她四年。
雖然他不是個明君,但他卻會在蔣婷刁難她時,為她出頭,在大臣質疑她時,擋在她身前,将她護在身後,在她心情郁悶時,想盡一切辦法逗她開心,在她過生辰時,偷偷帶她出宮,看萬家燈火,漫天天燈。
再帶她去玉珍坊買些她愛吃的糕點,又去千秋樓看一出她愛看的折子戲,最後再陪她去名貴酒樓點一桌豐盛可口的美味佳肴。
容烨雖有些愚笨,不懂軍國大事,思想也有些倔強固執,不願低頭。
可他卻為奚夢兒能開心而費盡心思的去學習如何讨好女孩子,在他和奚夢兒争吵後,不管是誰錯了,容烨也會在第一時間向奚夢兒低頭,不惹她傷心。
容烨繼承到了他父親容钰的癡情,所以才會為奚夢兒不封妃納妾,讓奚夢兒一人寵冠六宮。
奚夢兒輕輕歎出一口氣,她睜眼時,隻覺一顆心髒像是被人活寡一樣,疼得厲害。
而她的臉上卻是兩行清淚,緩緩流淌。
秋夜的風太冷,風幹了奚夢兒臉上的淚,也将她的頭腦吹得清醒了幾分。
奚夢兒将容烨的屍身輕輕放在地面,讓他躺平後,才站起身,轉身離去。
疾風呼嘯,天上下起了雨,大雨如注,楚熙和穆槿之施展輕功,一會飛檐走壁,一會在地面狂奔逃命。
而他們身後是一幫窮追不舍的匈奴士兵,他們雖穿着漢人衣衫,但個個都手握彎刀。
這群士兵中幾乎都是膀大腰圓,身形魁梧的士兵,而個子矮小瘦弱的兵并沒有多少。
狂風暴雨裡,衆人相互追逐,而楚熙和穆槿之二人在宮道一個轉彎處時,卻被一群士兵圍困起來,楚熙從腰間拔出配劍,劍光閃爍間,兩個士兵的人頭已經落于地面,在泥濘混濁的地面滾了一地鮮血。
又有四個士兵一躍而上,從東南西北四面攻來,準備将他二人按在地上。
穆槿之縱身一躍,他淩空一腳,帶着十足的力道,一腳就把離他們最近的人踹翻在地。
這人落地時,不僅猛吐一口鮮血,還漸起了一地泥水。
隻見穆槿之橫腿一掃,長腿猶如利劍,直接将三人踢翻在地後,楚熙伸手,穆槿之緊握楚熙的手,楚熙将穆槿之往上一扔,穆槿之便借力跳上了屋檐,而楚熙則是翻過長廊,飛身上一顆廊亭旁的參天大樹。
楚熙見遠處的匈奴人還在追趕,他立馬單手拍上一根樹枝,強大的内力在空中散開,樹葉被風攪的沙沙作響。
楚熙眸光一冷,樹葉瞬間從樹上脫落,他們在内力的驅使下變得堅硬無比,綠油油的葉子此刻好似一把把尖銳鋒利的刀刃。
他們浮于空中,但隻在眨眼間,沖着身後如狼似虎的士兵襲擊而去。
樹葉在瞬間穿過他們的身體,他們的身心皆被一片小小的樹葉給刺的血肉模糊,千瘡百孔。
“啊啊啊啊!!!!!”
一時間,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空中此起彼伏的響起。
士兵死傷大半,而楚熙早已飛身上屋檐,不見蹤迹。
而那群倒下的士兵身後又來了一波士兵在不斷追趕。
房梁上,穆槿之和楚熙二人還在屋檐上行走,不遠處,一支利劍,似靈蛇一般,鋪天蓋地的向楚熙席卷而來,穆槿之眼疾手快,一把将楚熙推開。
利劍從楚熙的側臉擦過,射中了他們身後通過爬樹上屋頂,在屋頂上追趕他們的人。
那一箭又快又準,直射穿了那人的心髒,那人直接從屋頂上滾落在地,倒地身亡。
就在二人快要跳到另一屋檐時,一張用麻繩編織的大網從天而降。
隻見穆槿之手中利劍一動,寒芒一閃,大網立馬四分五裂,變作碎屑,從空中落下。
可就在穆槿之砍開大網時,一個莽撞大漢站在屋檐上,大漢虎背熊腰,胡髯濃密,他手持兩條鐵鍊,一臉兇神惡煞的表情死死看着面前的楚熙和穆槿之。
大漢一個鐵錘向穆槿之胸膛砸向,手腳靈活的他往後一個翻身,雖躲過了那一錘,可屋頂卻經不住這一砸。
一錘過後,屋頂直接坍塌,穆槿之和大漢瞬間落在一片房屋塌陷後的廢墟裡,而楚熙卻是施展輕功飛身到另一個屋頂上,楚熙剛要站立,遠處有千萬支利劍,穿風破雨,似狂風暴雨般向楚熙翻滾而來。
這千萬支箭,箭身閃着隐隐寒光,箭頭卻似毒蛇吐舌,要在瞬間取人性命。
楚熙揮動手中長劍,在空中左避右擋,許多箭被人淩空折斷。
面對一輪又一輪的箭矢,楚熙五指握劍舞動劍花,一劍劈下,房屋炸裂,一股無形的内力不僅将空中雨水蒸發,将漫天箭雨擋下,還迫使箭身反轉,對準來時的位置發射而去。
“啊啊啊啊!!!”
又是一陣歇斯底裡的慘叫聲響徹天地。
不少士兵從屋檐上翻滾落地,地上又堆積了一地屍體。
鮮紅的血液和地上的雨水染成一色,狂風将楚熙那全濕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楚熙順着濕滑的屋檐滑落在地,落地時,他的鞋子上染滿了泥濘。
而在楚熙一落地時,又來了一群侍衛将他團團圍住,楚熙手中長劍一轉,頓時大開殺戒。
隻見他出劍如龍,舞劍如風,他的劍快到令人看不清招式,但在瞬間卻能取人頭顱,殺人于無形。
地上的屍體越來越多,而被砍下的頭顱遍地都是,楚熙的身上沾滿了鮮血,可他為了逃離皇宮,卻還在不知疲憊的亂殺亂砍。
而穆槿之卻是與大漢打的不可開交。
大漢學過一些武藝,是鐵浮屠中的佼佼者。
大漢武功平平,穆槿之想殺他如探囊取物,可奈何穆槿之每次想殺他時,他就施展輕功往後撤退,而周圍的無數小兵似是将生死看透般,不要命的往前沖鋒,替大漢抵擋。
這些小兵一波又一波的輪番上陣,穆槿之即便武功再高,也殺不完這麼多人。
穆槿之看懂了大漢的套路,大漢是想讓穆槿之疲于厮殺,最後再趁機取下穆槿之的人頭。
穆槿之并不上當,隻見他一個飛身,踩着小兵的人頭一躍而上,他對着大漢的頭顱一劍揮去。
這一劍力大無窮,勢不可擋。
大漢被驚的忘記防備,所以他被穆槿之從腦袋直直劈了下來,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屍體倒地後,裡面的五髒六腑流了一地,就連腦漿都飛了出來。
空中散發着濃濃的腥臭味,周圍的士兵見到那一堆肥腸髒器,忍不住彎腰,紛紛嘔吐起來。
穆槿之手一甩,劍身的血被瓢潑大雨清洗的幹幹淨淨,他眸色一冷,大殺四方。
他從這一地廢墟裡走出,每走幾步,便殺戮一群人。
穆槿之手中的劍快如疾風,招式淩厲,每一劍,手起劍落,地上便又多了許多屍體。
此時的他渾身煞氣,他踏着屍山血海來到楚熙面前,楚熙一身血污,頭發瘋散,一張白皙俊臉被鮮血染成鮮紅一片,透着幾分詭異妖豔的美感。
周圍的士兵越殺越多,楚熙和穆槿之兩人背靠背,相互依靠,面對眼前的敵人,兩人手中的長劍似奪人性命的毒藥般,劍身一閃,面前的士兵便死傷大半。
士兵死相凄慘,而重傷的士兵則倒在地面,背靠污泥爛水,因痛在水裡不停翻滾哀嚎。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而楚熙和穆槿之二人則是邊退邊殺。
興朝皇宮裡頓時血流成河,火光燭天,成為了人間煉獄。
直到天光破曉時,楚熙和穆槿之兩人才從宮内殺到了宮外,兩人雖逃出升天,可奚夢兒卻派人在京畿城中四處抓捕他們這幫亂臣賊子。
昭興四年,禦王入宮赴宴,有謀逆之心。袖藏匕首,對昭興帝敬酒時,圖窮匕見。
容烨身中數刀而死,死後厚葬皇陵,谥号興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