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接過本子,發抖的手摸着本皮,許久才問:“你都看完了?”
“嗯。”聞人珄說。
二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兒,相對無言。此時此刻,似乎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合适。
他們好像僵在了這逼仄的樓道裡。一橫門檻之隔,母親沒有請聞人珄進門,聞人珄也沒有要打擾她悲傷的意思——
“對不起啊。”最終,是林娜的母親先打破沉默,她抿着嘴角,竟朝聞人珄擠出一個心碎的笑,“我知道給你添麻煩了。”
“我隻是想着,娜娜那麼喜歡你,希望你能知道她的心意。這樣,她在九泉下,也能得到一點安慰吧。”
“阿姨。”聞人珄正下神色,萬分鄭重地說,“我保證,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可警方查了這些天,一點線索也沒有......”母親的哭腔嘶啞微弱。
聞人珄重複說:“我保證。”
他說完,猶豫了片刻,上前一步,松松攬住林娜的母親,手一下一下拍她的後背:“我保證。”
母親靠在聞人珄肩頭低低地哭。
她哭了好久。聞人珄一動不動站了好久。從單元門出來時,聞人珄雙腿都有些麻了。
聞人珄伸手摸了下肩頭,那塊衣服被淚水浸濕了。
這滋味非常難受。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無能為力的悶痛了。
回到車裡,聞人珄沒有立刻開車。他靠在駕駛座,大腦轉得飛快——
聞人珄幾乎可以确定,害死林娜和其他三位受害者的,不是人——是那類東西——和地下的鬼藤龍蟒一類。
是巧合嗎?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些東西其實一直存在,就存在于人類社會中,以絕對的力量行兇作惡?
還是說......聞人珄心頭壓得厲害——和聞人家有關嗎?和張錯有關嗎?......和他有關嗎?
如果那些東西真的是沖着聞人家,沖着他們,那麼聞人珄哪怕什麼都不做,也早晚會找上來。
上次他問過張錯,但張錯沒有回答。或許張錯什麼也不知道,又或者,張錯知道,卻不願意告訴他。張錯有遮遮掩掩的地方,這讓聞人珄非常在意。
要再問張錯一次,和張錯商量嗎?
他該怎麼做?
聞人珄心下正掂量,眼前忽然一晃——從後視鏡裡晃過了一個黑影!
聞人珄一激靈,快速打開車門下車。
身後是十字路口,周圍很寬闊,聞人珄謹慎地觀察過,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他去林娜父母家時就覺得有人跟着他。
但他沒有找到可疑的人......還是什麼可疑的東西?
“媽的。”聞人珄低低罵了一句。
這種摸着黑的體驗非常差勁,讓人上火。
聞人珄從兜裡掏出煙盒,可還沒來得及抖一根出來抽,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出手機看,是他堂姐聞人慕書。
聞人珄現在不是很想接電話。但想到孟弘洲說過的話,他還是接通了。
“姐。有事?”
電話裡聞人慕書劈頭蓋臉地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吃飯?弘洲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這事兒啊。”聞人珄歎口氣:“過幾天吧。”
“别過了吧。”聞人慕書也歎氣,語氣放緩,“回來吧。”
聞人珄這堂姐是個雷厲風行的河東獅性子,少有這樣溫和的時候,可見她是真的很擔心聞人珄。
“我親自給你做菜,都做你喜歡吃的。好不好?”聞人慕書商量道。
聞人珄默了默:“我沒事兒。”
“我知道你沒事兒。”聞人慕書嗔怪上,“但我就是不放心,不行啊?你就體諒我點兒呗,我一女人,沒見識,愛尋思。你來讓我看看你,我就不尋思了。”
聞人珄輕輕笑了下,沒作聲。
聞人慕書頓了頓:“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給你媽打小報告,說你受傷的事?”
“沒有。”聞人珄仰起頭,望一片高遠的天。今天天空不藍,天色也有點晚了。是灰的。
“那還不是因為你什麼都不主動說嗎?”聞人慕書低低地說,“我們有多擔心,你都不知道。”
“我好好的,說什麼?”聞人珄下意識伸手,摸摸肩膀上還沒幹透的淚痕。
“好好個屁。”聞人慕書說,“我不管,你快回家吃飯,我都三個月沒見到我弟了。”
淚痕冰涼的。涼得人指尖疼。
“我......好吧。我明天就回去。”聞人珄搓搓指尖。
“真的?”
“嗯。”聞人珄笑了,“你把我看囫囵了,好好給我媽打報告。”
“......”聞人慕書無奈,“你就不能自己和嬸嬸多說說?你們娘倆真是一個脾氣,誰都不帶吃軟的。自從她讓你從警隊退下來,你們倆就一直僵着......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又不是......”
“行了姐。我還有事呢。”聞人珄打斷聞人慕書,“先挂了。我明天晚上回家吃飯。”
“......行吧。那明晚見。”聞人慕書隻好挂斷電話。
聞人珄又在車邊站了會兒。他重新掏出煙,抖一根點火抽掉,等微風漸漸吹散身上的煙味,才打開車門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