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聞人珄盯張錯左肩,“還疼嗎?”
“先生。”張錯笑了下,“你今早......問過三遍了,不疼。”
聞人珄眯眼睛,突然起了心思,他問:“是真的不疼,還是我問了三遍才不疼的?”
張錯懵了一會兒:“我......我沒聽懂。”
聞人珄啧一聲:“裝笨啊?”
張錯這次是真沒想明白。
或許他骨子裡就犯卑鬧怯。上輩子......是他對不住先生。先生上輩子是要他走的,他不要他。
不要他了。
與他生死相隔。不要他了。
張錯從根兒裡怕,從底子裡慌。何況心中有愧。
他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先生,你、你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分明、惹你生氣了。”張錯悶着小聲,“但你、卻還對我很好。”
巫鬼的事,他讓聞人珄很生氣。他了解這人生氣的樣子。要不是真怕聞人珄又轉身不要他,他昨晚也不會情急之下直接裝暈,扯這種下策......
聞人珄隻覺得張錯需要調教,不僅騙人這一點,這小子的良心實在沒幾兩能稱。
于是聞人珄似笑非笑,很小聲問:“怎麼?上輩子你惹我生氣,我就對你不好了?”
張錯安靜了兩秒,搖頭:“沒。”
聞人珄哼笑一聲,多看了眼前面駕駛座的劉小壯。
盡管車裡寬敞,他和張錯都控制着音量,但說多了聞人珄還是擔心被劉小壯聽見,所以便掏出手機,擱備忘錄裡打字。
手指快速戳着手機,戳完遞到張錯眼皮底下。
聞人珄寫了一段:“既然你總琢磨,我就再和你多說幾句。巫鬼的事你騙我,套路我,我的确生氣。但我不至于不長腦子,不識好歹。當時情形緊迫,你一心要保護我,跟着我,實際也救了我很多次。你對我好,我還一直給你甩臉子,沒這種道理。”
聞人珄貼着張錯耳朵,幾乎用氣聲說:“而且昨晚我也說過了,現在沒心思生氣。”
他頓了頓,心說抛開烏煙瘴氣的不談,男人怎麼都不能磨蹭,他也一向是随心所欲。
所以他又多一嘴:“無論如何,我真的心疼你。”
既然心疼,哪裡舍得。
所謂生氣,聞人珄昨晚守在張錯床邊想了一夜,基本是想明白了。
張錯從遇見他開始,時間不長,但總在受傷,甚至不惜為了保護他,偷偷做他的巫鬼。
如果換成聞人聽行,聞人聽行會好好護着阿錯。不可能會......不,不對。
聞人珄又想,聞人聽行也沒有護好阿錯。不然張錯怎麼就成了死魂靈?怎麼就孤零零一個人等了七十年?
不管是聞人聽行還是聞人珄,不管是靈脈強大的巫族家主還是現在沒有記憶的廢物,他都沒有護好張錯。一次都沒有。從來都沒有。
作為一個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委屈自己心上人。
說到底,聞人珄是和自己置氣。那股子暴躁的别勁兒,大多數是對他自己的。
想來張錯騙他,有事瞞他,也大概是為了他。聞人珄不愧是玲珑心眼,雙商在檔。
他信張錯對他的心意,便知道張錯絕不會害他,隻是為了他。
張錯該有多怕啊。當年,眼睜睜看着他死,獨活七十年,無依無靠,行屍走肉。
聞人珄曾經隻是想一想,可自從中了勾魂鼓的幻象開始,他大約摸來了點感同身受在心裡。
他知道自己恐懼的程度遠不如張錯,但他隻是想想那幻象,就心痛如刀絞,渾身冰冷。
他的阿錯,到底是怎麼挨過來的?誰敢形容呢。
天上高挂的太陽勃勃生機,放肆地揮霍那永恒的生命力,透過車窗,紮得人眼疼。
聞人珄側頭眯起眼睛,扭臉看了眼張錯,然後默不作聲偏一點身子,擋住朝張錯/射/去的刺目日光。
張錯原本因為聞人珄的話還在發愣,忽然感知光芒黯淡,他轉過臉,望向聞人珄。
這人替他擋光,陽光在他周身描出一層細膩的毛茸茸勾邊,張錯隻覺得他凝視自己的樣子很不真實,仿佛神話裡至高無上的天神輕輕看一眼三俗塵埃。
渾身的血液一刹那放緩流速,心跳特别輕,很慢,讓人瞬時認為能将這一刻活成天長地久。
愛上一個人也有這副樣子。砰然心動血液灼燒是一面,歲月靜好如嗔似夢也很常見。
一顆心左右不過為了他。
為了他,什麼都好。
他在,就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