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曉眠這一跪,一句話,聞人珄心窩裡像是攪進一把刀,生生鈍痛。
他從張錯口中了解過。聞人曉眠是聞人聽行的血親,聞人家的大小姐。她是被聞人聽行放在身邊長大的。想來,聞人聽行一定很疼她。
看她的發髻,現在已經盤得很好了。但張錯說過,聞人曉眠手笨,卻喜歡這些,所以聞人聽行那挽發的手藝是為她練出來的。
當年捧在心坎裡疼的小女孩,現已熬過歲月辛苦,滿頭銀發了。
聞人珄又想,如果張錯不是死魂靈,如果張錯當年好好活着,那麼阿錯也應當這樣了罷。
到底,也是挨過了一輩子的。
聞人珄覺得有些難受,也很别扭。
他低下頭,看眼皮下銀白色的發旋兒。
按現在的實際年齡,他應該叫她一聲奶奶。
可是聞人珄嘴唇動了動,怎麼都叫不出來,也不知着了哪股癔症,他嘴唇再次一張一合,碰過兩回,竟脫口說:“曉眠。”
“......”聞人珄怔了怔,趕緊回神拉人,“快先起來。”
他一聲“曉眠”出口,聞人曉眠似乎沒有半點不自然。聞人珄知道,她看的不是聞人珄,而是透過他,在看聞人聽行。
歲月的沉澱是穩重的,聞人曉眠被聞人珄拉起來,才過幾秒,就已經擦幹眼淚,整理好神情:“先生見笑了。”
聞人珄搖搖頭。盡管滿胸腔的話,但他當下顧不得多少,直接對聞人曉眠說:“快去看看阿錯吧。”
聞人曉眠當然也挂心張錯,快速跟着聞人珄進電梯:“阿錯來消息說他傷了,傷了哪裡?”
“他沒和你細說?”聞人珄皺起眉。
張錯是今早他出去買東西時聯系的聞人曉眠,當時他不在,也不曉得張錯怎麼交代的。
聞人曉眠搖頭:“沒有,隻是說受了點小傷,因為宋妄。”
“是鎮魂釘。”聞人珄說,“傷了他左肩。他現在在發燒,燒得很厲害。”
聞人珄感覺,入夜後張錯絕對燒過了四十度,他甚至不敢用溫度計,那皮膚太燙了。
聞人曉眠一聽這話,表情立馬變化:“鎮魂釘?”
“嗯。”聞人珄捕捉到她的情緒,“很嚴重?”
他完全懷疑張錯騙他。反正張錯就是個騙子。前車之鑒,行騙累累,聞人珄不會再輕易被他忽悠了去。那“鎮魂釘”聽起來就夠駭人,張錯還燒成這樣,怎麼也不好是所謂的“小傷”。
聞人曉眠心沉了沉,對聞人珄說:“鎮魂釘克陰祟,但不同的淬煉程度威力也不同,還是要仔細看過才知道。先生先不要擔心。”
聞人珄原本還打算再說一嘴張錯傷處爬出來的黑色紋路,但電梯已經到了,他不必多話,趕緊帶聞人曉眠去看張錯更快。
聞人珄帶着聞人曉眠回家,見了生人,白娘子和黑蓮花兩隻畜生當然要結對兒來一次暴動,而聞人珄正急在頭上,便踹得更加利索,冷面無情将它倆攆走,關上門後大步朝床邊邁去。
張錯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靠坐在床頭,犼貼着他,乖巧地趴着。
“阿錯。”聞人曉眠一步跨上前,二話沒說扒開張錯的衣服,扯開張錯左肩的紗布。
她一眼看見張錯的傷,動作僵硬一瞬,沉默着沒立刻說話。
“怎麼樣,很嚴重嗎?”聞人珄趕忙問。
“先生先别急。”聞人曉眠轉頭看了聞人珄一眼,再回過頭,臉色不太好。
她責怪地問張錯:“傷成這樣你怎麼不早說?”
“你能、處理的。”張錯說。
聞人曉眠又盯着張錯傷處看了看,搖頭:“不行,你得跟我去神農族,找姜邪。”
“找姜邪?”張錯皺起眉,他眼睛掃過床頭櫃上,自己的瑰金短刀,“不能、直接取?”
“倒也不是不能取,隻是......”聞人曉眠欲言又止。
“到底什麼情況?别打啞謎。”聞人珄放下語氣。
聞人曉眠歎口氣,順着張錯的目光,也看向床頭櫃上的瑰金短刀:“的确可以用瑰金刀直接将釘子挖出來。”
聞人曉眠:“我手上也有神農氏的淨藥,暫且能抑制住。”
“隻是......”聞人曉眠頓了頓,“會很痛苦。”
聞人曉眠:“而且你肩頭這副模樣,鎮魂咒已經深入血肉,除非姜邪出手,不然短時間内很難連根拔除。”
“鎮魂咒?”聞人珄看向張錯肩頭遍布交錯的黑色紋路,才幾個小時的功夫,已經蔓延到脖頸。
“嗯。”聞人曉眠解釋說,“鎮魂釘最厲害的,就是淬入其中的鎮魂咒。好理解一點來說,鎮魂咒是活的,像蠱一樣,會生進鬼屍之類的陰祟體内。寒釘有克制性,鎮魂咒更是折磨人......”
“沒關系。”聞人曉眠話未說完,張錯突然開口打斷,“我是、死魂靈。”
“是。你是死魂靈,鎮魂咒雖然會讓你痛苦,但并不緻命。取出鎮魂釘,再用神農氏的藥來控制,時間久了,鎮魂咒的作用也會慢慢消失。”
聞人曉眠說出這道理,卻仍不贊同:“可完全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聞人曉眠:“我們去神農找姜邪,她出手的話,鎮魂咒可以連根拔除,你會少受很多罪。”
聞人曉眠看向聞人珄,多解釋一句:“姜邪就是神農族現任的族長,找她來治,不會有半點差池。”
“去神農需要多久?”聞人珄問。
“神農一族經年避世,處在一個極其微妙的地方,需要我帶你們進去。”聞人曉眠說,“山路加水路,最快的話,明天中午或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