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攬住栖真的腰,他倏忽出洞,回到山頂飛掠下山。根本不顧一路會否遇見容綻他們,也顧不上他們見到他抱着人這般着急忙慌會否覺得奇怪,他根本什麼都想不了。他慌得燎原,拿出平生功力,身法簡直比他的箭還快。這一路别說沒遇見人,即使遇着,大概隻是眼底一道消失的殘影。
到山道口,風宿恒不知會發生何事,栖真卻是知道的。再讓風宿恒照此速度往前疾馳,對她來說堪比坐着超高時速的車子撞牆。
勁風呼呼過耳,栖真臉都白了,一把拉住風宿恒衣襟:“别别!放我下來,我證明給你看。”
風宿恒頓住,将她放下地,此處離山道口不過兩步之遙。栖真落地喘了半天,什麼速度?坐火箭嗎?
兩人對視,風宿恒一時無言,緊張到手心冒汗。
可他再緊張,栖真都不得不演示給他看。
于是她伸長手臂往前走,用指尖觸上那層軟墊一樣的結界。
可在風宿恒眼裡,他隻看到栖真的手背翹起,像貼着什麼東西一樣舉在空中。她的身體在往前,但她的手掌卻貼在那裡不動。
栖真回頭:“看到了嗎?”
随着這聲問,她看到的卻是男人茫然的神色。
栖真明白過來,索性退了五六步,然後快速跑起來,重重撞上去,果不其然被徹底彈回。
風宿恒反應極快地扶住她。
“看到了嗎?”她從他臂彎裡站直:“出不去。”
風宿恒也伸手,可什麼都沒摸到,他順利出了山道。
栖真到那結界前,将手覆蓋上去:“過來。”
風宿恒也将手覆上去,蓋着她的手掌。
栖真問:“摸得到我嗎?”
如果這裡有第三個人,一定會奇怪地看着他倆,因為他們就站在山道口面對面,掌對掌,接觸的雙掌間并無縫隙。
可風宿恒卻道:“摸不到。”
明明掌對掌,可是摸不到!
他想用另一隻手把栖真帶過來,可他看着自己的手覆上去,卻什麼都沒摸到。
人明明站在面前,可伸手,卻什麼都沒摸到。他眼睜睜瞧着自己的手撈了一把空氣,穿過栖真的身體。
而當他重新跨過那道山界,就又能觸碰到她。
風宿恒腦裡太亂了,既閃過各種聽聞過或接觸過的封印、結界和秘術,竭力想着有無破解之法。但在這之上,亂七八糟的念頭又被一個巨大的聲音覆蓋。
那聲音在叫嚣:出不去……出不去……出不去……出不去……她真地出不去?
“别的地方?”風宿恒問。
才起個頭,栖真就知他要問什麼,立馬道:“這一面山我試過了,都出不去。山很大,我沒來得及走完。再找找,說不定有疏漏呢。”
風宿恒一把拽住她腕,咬牙切齒:“重離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這事對栖真而言發生好幾天了,再難以接受她也讓自己慢慢平靜下來,是以不似風宿恒這般激動,反而給他順氣道:“喘口氣,别激動。重離住在那座像墳頭一樣的山上,有條鐵索橋連着我們這座山和他那座,但那橋平時會隐身,隻有我去見他時才會出現。重離讓我每過五日去見他一次,我上一次去見他還在前天,所以鐵索橋下一次出現還要三日。”
風宿恒不知還有這出,痛苦的表情中顯出怪異,半晌問:“他讓你每過五日去見他?”
“是啊。”栖真道:“除了第一次見他為着救你,後面我隻見過他一次。”
“他要你去見他做什麼?”風宿恒問。
“我也不知道做什麼。”栖真道:“就是說說話。”
風宿恒………
“你适才說,他也來自你的時代?”
“不,比我的時代還晚一千年。”栖真道:“我對你來說是未來人,他對我來說也是未來人。”
風宿恒問:“都不是一個時代的人,說什麼話?”
“我們也不是一個時代的人,還親呢。”
這話真是禍從口出,一說完,就見風宿恒橫眉怒目。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栖真趕忙澄清:“我和他真地沒什麼好聊,這人就像機器,我們代溝嚴重,他很多話我都聽不懂,而且他對我也不友善,第一次見面居然把我咬出血,所以你千萬别瞎想。”
風宿恒臉色都沒法看了,雙手撅住她胳膊:“咬出血?哪裡?”
栖真擡腕,拉開衣袖:“這兒。”
果然有一道傷口,雖在愈合,仍泛着青紫。
這兩日她身上擦傷跌傷太多,不仔細瞧,他真沒分辨出這是被咬的。
風宿恒看着傷口周圍已經褪去、不仔細看都看不清的牙印,臉都扭曲了:“他為何咬你?”
見栖真瑟縮不語,他更是不依不饒抓着她問:“他為何咬你?”
栖真隻得道:“他把我的血滴在一個裝置上,好像測了我什麼身體數據,然後他就一直問我,做什麼事情可以讓我高興。”
風宿恒重複了一遍:“什麼事情可以讓你高興?”
“他這麼問,我就提了要救你,他就送我回現代取骨灰,就……就這樣把你救活了。”
風宿恒呼吸粗重,瞪她許久:“回現代前,你就知道自己再也出不了山了?”
“知道。”栖真點頭。
但那又如何?
先知還是後知,對她的決定根本沒有影響。
風宿恒問:“是他拉你回來的?”
栖真:“穿梭儀隻能支撐八小時,就是四個時辰,我隻能回現代四個時辰,重離說時間一到會把我拉回來,可是等門真地打開,好像也沒什麼把我拉回來一說,我是自己穿過時空之門回來的。”
風宿恒嗓門都大了,像霹靂驚雷:“那你為何回來???”
男人激怒下的嗓音響得驚心動魄,栖真被他吓得膽顫,情緒和血壓霎時飙升,也不落下風地頂道:“我是為了救你才回現代取骨灰!我怎麼可以不回來?我不回來怎麼救你?”
風宿恒雙眼通紅,抓着她肩膀,要搖醒一個頭腦不清的人:“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回去嗎?都回去了還回來做什麼?困在這鳥地方一輩子出不去嗎?”
栖真被他搖得飙淚:“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你不能為我擦破油皮。你這樣對我,我也一樣,一樣的啊!我不想被困,可比起救活你,這重要嗎?重要嗎?”
風宿恒道:“我不願意!明白嗎?我、不、願、意!若這複生要以你的自由為代價,我甯願沒活過來!”
兩人喘着氣,怒到發抖,隻不過一個臉血紅血紅,一個青白青白。
栖真有種氣到靈魂出竅,悶到幾欲吐血的感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張口閉口數次,沉聲道:“風宿恒,你再說一次!”
風宿恒咬緊牙關強忍,開不了口。
栖真哭到呼吸困難,淚眼婆娑奮力一指:“什麼混話!你還情願沒活過來???給我站這兒好好想,沒想明白前别來見我!”
拂袖而去。
風宿恒目視山道上遠去的身影,她跑再快,他追過去也不是抓不住她。
可這一次,他沒有追上去。
不僅沒追上去,還返身走了。
他徑直禦劍回朝陽城客棧,推開房門,一口陳血噴出,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