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宿恒不在的第一天,火大、火大、火大。
風宿恒不在的第二天,擔心、擔心、擔心。
風宿恒不在的第三天,消沉,消沉,消沉。
風宿恒不在的第四天,栖真一句話不想說了。
可她還得去見重離。
集裝箱房仍在,内裡卻有大變化。光線調成了星巴克風的柔和,不再是停屍房的慘白。那張栖真生平僅見的大床沒了,角落出現一具棺材一樣的儀器。
說這儀器像棺材并不準确,它更像科幻電影裡那種太空逃生艙,外形是某種堅固的銀白色輕金屬材質,上蓋透明的,可以看到硬制的内裡,裡面有一隻焊在艙壁上的黑色頭戴式耳機。
當然這隻是栖真的理解,限于她對未來科技一無所知,她覺得這東西一定不是她認知的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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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真看了眼“棺材”的外層,發現側面亮着一行紅色熒光、電子格式的阿拉伯數字。
這地方有數字,莫非代表這具“棺材”的編号?
栖真想象得出躺進去後局促冰冷的感覺。
栖真:“躺裡面能舒服嗎?”
重離:“安置艙比床适合我。”
安置艙,原來這東西叫安置艙。
她看了看安置艙,又掉頭看了眼沙發上的重離,無法想象以他這樣的體格,怎麼把自己窩進如此狹小的空間。
上次搬到沙發前以便坐下跟他好好說話的長椅仍在,她不相信這把椅子自她離開後的五天裡沒移開過沙發前這片空地,那隻能是重離知道她今日要來,提前将椅子放到那裡。
所以栖真直接在椅子上坐下來。
五分鐘後…………
重離問:“為什麼不說話。”
栖真盯着沙發上的重離:“你隻有這一身衣服嗎?”
每次見面,他都穿着這身黑色的袍子。
“衣服不重要,不穿都可以。”
栖真……
又過了五分鐘,一室沉寂。
不能再像上次,她攻得破綻百出,他防得滴水不漏,今天栖真抱定主意讓重離主導談話。因為隻有他問,她才能從中窺視他真實的需求。
重離終于開口:“這一周,你的幸福值上升得很快。是什麼讓你覺得幸福?”
幸福值?
她的幸福值?
栖真眯了眯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如何測我的幸福值?”
重離起身,推開通往洞内的那扇門,示意洞壁。
栖真走出集裝箱房,擡頭看去。這不就是第一次相遇時重離咬腕取血,用裝置弄出的那根刻度和血條嗎?
她記得當時血條停在8,而現在,血條沿着洞壁直直往上探,停在了58。
所以,這個刻度,代表的是她的幸福值?
重離在監測她?
可他為什麼這樣做?
況且,為什麼是幸福值,而不是别的什麼數值?她見過測心跳、測血壓,就沒見過測幸福的!
栖真疑惑回頭,看向停在門邊的男人,有一百樣問題想要答疑解惑,可她故作深沉,更想聽他問。
重離回沙發上坐,栖真也重回室内,坐到椅子上。
重離道:“你的幸福值本周最高到65,現在又跌回58。為什麼?”
栖真冷靜道:“什麼是幸福值?”
重離說的“幸福”,是她理解的“幸福”嗎?如果他們不能對“幸福值”三個字有統一的認知,那麼之後的對話很大程度可能淪為雞同鴨講。
重離道:“你對生活的滿意度。”
好吧,看來就“幸福”二字的理解,他們并沒有太大偏差。
栖真清了清嗓:“我愛的人找到了我,我們在一起了。”
重離道:“所以愛情讓你增加了對生活的滿意度。”
這是顯而易見的——無論是世俗意義上,還是從洞壁那個高科技數字來看。栖真抿了下唇算作回答。
重離道:“如果是這樣,我也可以愛你,我們也可以在一起,這樣數值會上升得更快。”
栖真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上次誰說的,我不需要這種垃圾?又是誰說的,我不可能愛人?
重離對她的驚恐視而不見,繼續荒謬的言論:“把你愛他的點列給我,我也可以和他一樣,讓你産生愛的感覺。”
說的好像隻要輸入一個數值,計算機就能将結果千百次毫無偏差地計算出來一樣。
栖真深呼吸,岔開話題:“上次,再上次,談話都以你把我扔出去作為終結。我們能否約法三章,我們可不可以文明地結束每一次會面,讓我說再見,然後讓我自己走出去?”
“可以。”
栖真呼出口氣,隻要重離同意,就代表她多少有一些可以主導會面時間的權利,不至于話到一半又被扔出去。
“謝謝。”
她用提需求的方式緩和了一下那種荒謬絕倫的感覺,然後給出回答:“愛情具有排他性。兩個人确立戀愛關系後,任何不相幹的人涉足,不僅不會增加他們的幸福值,反而會讓這個數字跌停。 ”
重離……
第三次見面了,男人仍是面無表情,但此刻栖真卻在他臉上解讀出一種“原來如此”的意思。
莫非一千年後,人類愛情的内核和形式發生了很大變化?否則重離為何像對愛情一無所知?
栖真正琢磨,便聽重離問:“為什麼跌下來?”
“因為他又離開了。”
“所以讓他待在你身邊,可以增加你的幸福值。”
“不!”
栖真駭然起身,椅子嘭一聲翻倒,椅背撞地。
“你不能把他也困在山上。”
相較于栖真的激動,重離隻是拿一種判研的眼光目視她。
栖真說了聲抱歉,将椅子扶起,索性将之翻個個,倒坐上去,兩條胳膊擱在椅背上,這樣能給她一些支撐。
“天天待在一起的情侶反而容易降低幸福值,每個人都需要自由空間,這才是維持幸福的秘訣。如果你想提升我的幸福值,千萬别把他像我一樣困在山上。否則對我來說,簡直比殺了我還痛苦!”
用對方的邏輯來說服對方才是溝通的上策,果然,重離不再提讓人待在身邊這種話,隻是道:“可是你說數值跌下來,是因為他的離開。”
“但沒跌回8!”栖真道:“哪對情侶不吵架?不吵架怎麼了解彼此的底線?數值的下跌是暫時的。或許下周來見你,數值就回來了。”
房中又靜下來,似乎重離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栖真也隻是等着,她今天采取守勢,審時度勢的守勢往往才是最好的攻勢。
重離問:“還有什麼事可以提升你的幸福值?或者讓你開心?”
栖真直白道:“别把我禁锢在山上,幸福值馬上能飙到100。”
“或許會飙到100,但不會維持在100。你把待在山上當成禁锢,是因為你沒想明白。”
“我該想明白什麼?”
“想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幸福。”
栖真問:“那你說什麼是真正的幸福?”
“悟。”
栖真忍不住笑了,她将下巴擱在臂上,這樣可以讓她舒服些:“你是哲人嗎?穿越千年,隻為了給我當心理醫生?”
重離道:“我餓。”
栖真聳了聳肩:“你餓,和我感悟幸福,有什麼關系?”
重離道:“需求和解決方案之間的關系。”
栖真:“不懂。”
重離道:“我懂。”
栖真毫不吝啬地在他面前翻了個白眼。
重離又問一遍:“還有什麼事可以提升你的幸福值?”
“測我的幸福值到底有什麼意義?到100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