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懿鸾也沒再開口,有些道理欲說還休,但是心裡卻清楚——她的事,不該由謝恂替她操心。他緣何就認定,他若沒有出征去南境,她如今就會無憂無慮?
馬車沒過多久就來到了熙滿街,此處是離宮城最近的一處街市,分布着七八條縱橫交錯的街巷,商肆林立,紛嚣擾攘。單伯将車停在一家布莊門外。
蕭懿鸾眼角掃了掃謝恂,他沒有動,她也沒問他要不要下車,隻是一言不發地自顧自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時近傍晚,布莊門可羅雀。老闆娘爽朗熱忱,精明能幹,蕭懿鸾剛走進去,便聽見她喜氣洋洋地招呼道:“公子、夫人,需要點什麼?”
蕭懿鸾蹙眉一愣,還未開口,謝恂已在她身後應聲答道:“我們要買一床被褥。”
老闆娘心領神會,輕松地将一床绛紅色被褥搬過來給他們瞧:“這個可是上好的錦繡鴛鴦繡被,暖和又輕盈,裡外兩面都是絲綢的。”
謝恂看了兩眼覺得确實好,也不讨價還價,伸手摸了摸就問多少錢。
蕭懿鸾瞧那對鴛鴦實在紮眼,她要打地鋪陪孔姣和歐陽瑜,怎麼能讓她們看到這樣的繡花?忙上前對老闆娘擺手道:“不要這種花樣,是放在客房用的。”
老闆娘詫異地望了望謝恂。
謝恂面色僵硬道:“就依她吧。”
最後在蕭懿鸾的挑選下,買了一床花樣稍微質樸些的花草繡被,料子同樣暖和輕盈。謝恂爽快地付賬,蕭懿鸾沒有跟他搶。
兩人走出布莊,已見晚霞漫天,蕭懿鸾環顧四下,覺得這條街尤為熟悉,仿佛什麼時候來過。望着幾處店家的門牌仔細回想,上次出宮典當玉佩的當鋪隐約就是這附近。
謝恂抱着被褥跟在後頭,偶然聞到酒香,心裡一動,來到蕭懿鸾身旁提議道:“餓不餓?帶你吃飯去。”
蕭懿鸾搖了搖頭。
謝恂沒好氣地觑她一眼,認真道:“可是我餓了。”
蕭懿鸾深吸長氣,還要指望他的馬車送她到宮門,隻好陪他去。
謝恂面帶微笑地将剛買回來的被褥放到車上,又給了單伯一些錢讓他去吃飯喝酒,單伯雙手接過錢,邊感激地笑邊喃喃道:“公子和少夫人也好好吃頓飯。”
蕭懿鸾眼觀六路,生怕在此地遇見熟人。謝恂徑自領着她轉彎朝一個有青灰色鬥拱飛檐的巷子裡走去,門清路熟的,看樣子不是第一次過來。
越往巷子裡走,酒香越近。謝恂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來,擡手指着前面十字路口的一處門牌對蕭懿鸾說:“我上回就是在那家當鋪發現了被你當掉的玉佩。”
蕭懿鸾低頭瞧了瞧此刻被自己戴在身上的白荷素璧,一臉嗔笑道:“今日這頓飯,我請謝大人吧。”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謝恂說過,大搖大擺地走進酒館。
蕭懿鸾跟在他身後默念:反正都是你的錢。
擡頭瞧了瞧,這家酒館有一個朗朗上口的好名字——杯莫停。
快到飯點了,酒館内生意紅火,小二忙不過來,坐在櫃台後的掌櫃也出來幫忙上菜。
蕭懿鸾沒來過這種酒館,一進來竟不知該往哪兒走,端菜的小二行色匆忙,一不留神險些沖撞到她,謝恂反應迅速,及時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店内嘈雜,蕭懿鸾默默躲在他身後。
剛上完菜的掌櫃這時忙上前招待道:“二位客官,裡邊請。”
說着将謝恂引到最裡間的雅座,謝恂回頭看一眼蕭懿鸾,蕭懿鸾腼腆地跟着他往前走。
掌櫃客氣地招呼二人入座,問他們需要什麼菜,目光落在謝恂身上的時候,格外停留了一眼,輕輕皺眉不知回想些什麼。
雅座比大堂安靜許多,點過酒菜後,蕭懿鸾轉頭看到窗外餘晖朦胧,鼻尖還聞到酒菜在淺淡陽光的發酵下散溢着濃烈的煙火味兒,刹時享受起這種難得的閑情雅緻。
謝恂沒有坐下來,站在蕭懿鸾身後順着她的視線向外看了看,忽然露出竊笑,彎腰附在她耳邊道:“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蕭懿鸾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沒有問他要去做什麼,随後便隔着窗子看到謝恂鑽進斜對面一家首飾鋪,不禁啞然失笑。
這半日跟謝恂在宮外相伴,所見之人都當他們是尋常夫妻,雖然在宮外無需再刻意遮掩,但是蕭懿鸾卻始終忐忑不定,擔心被宮牆内的人知道這個秘密。
今日是肯定要回去守着孔姣和歐陽瑜的,不知下次見謝恂又是何時,如果時間久了,他會不會忘了今日這些點滴?蕭懿鸾握着手上的玉指環苦澀地歎息一聲,問自己為什麼在貪圖這些?
明明在禦書台還輕飄飄地安慰楊琉,毋需在意結果。
不多時,酒菜還未上桌,謝恂就施施然回來了,一隻手背在身後,明顯藏着東西。
蕭懿鸾正襟危坐,看着謝恂在她面前坐定,假裝不知道他剛才去了何處,然而迎上他澄澈的眸光,抑制不住的笑就已表露了一切。
謝恂滿臉狐疑,見蕭懿鸾盯着他背在身後的手,讪讪地隻好将木匣拿出來,甕聲甕氣地問:“你看到了?”
蕭懿鸾有恃無恐地說:“我看到你進了首飾鋪。”
謝恂含笑不語,在她面前打開了木匣。
一支瑪瑙流珠發簪宛如皓月般閃入蕭懿鸾眼眶,瑪瑙光潔如玉,流珠如微星熠熠生輝。縱然蕭懿鸾素日不怎麼用頭飾裝扮,看到這樣精緻的發簪也忍不住贊歎匠人心靈手巧。
“喜歡嗎?”謝恂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真摯地問。
蕭懿鸾定神反問:“怎麼送我這個?”
“剛才惹你不高興了,特意買來給你賠罪。”謝恂洋洋得意地捧着臉。
蕭懿鸾嘴硬地逗弄他:“你這樣說的話,我以後會假裝不高興來騙你的。”
謝恂眸光熱切道:“你想要什麼直說就行,不用迂回地假裝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