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老淚縱橫,吊着嗓子講起那些督促公主收收性子之類的話,末了還要拿太後來壓她。
南甯雖未見過這位老宦官,但從言語上不難猜出他是太後派來的人。
公主在清平觀被罰抄了一月的書,如今一回來又聽見背地裡有人嚼舌根,心中想必不會痛快。
“滾!”
李知樾陰沉着臉色,按捺下直接将這死太監綁了的沖動,擡手讓人全部滾蛋。
南甯偏過腦袋,見方才那幾人連滾帶爬地逃離此處。
滾得倒是挺利索。
她眉眼微動,收回目光的那一瞬,好巧不巧正與怒氣無處可發的長平公主對上了視線。
“……”
南甯佯裝無事,默默移開目光。
可惜,晚了。
長平公主打量了她片刻,旋即帶着一幫人闊步走近:“看什麼呢?死矮子。”
“……”
南甯生平還是第一次被人喊矮子,竟覺得有些新奇。
先不論同齡男子,哪怕身在軍營,她的身量也和“矮”沾不上半點關系。
南甯心中郁悶,也順勢打量起眼前的長平公主來。
公主朱唇皓齒,鳳眸微揚,一身金飾钗環,襯得極為矜驕尊貴。
聽聞長平公主李知樾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稱号,如今一見也确實如此。
隻是……
南甯不自覺仰面注目,這才意識到公主竟與身後人高馬大的潛龍衛身量幾乎無差。
李知樾在她跟前駐足,擡眼問:“方才你有沒有說過本公主壞話?”
“不曾。”南甯當即否認。
“那你在這幹嗎?”
南甯道:“聽剛才那些人說話。”
“哦?”
長平公主似乎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鳳眸微揚:“那他們說了什麼?”
南甯沒提那些人議論公主的言論,而是撿着輕的說:“他們說定遠将軍要倒黴了。”
李知樾點點頭,将手中短鞭丢給旁人,嗤了一聲:“這話說得倒也沒錯,他确實是要倒黴了。”
“……”
從前還是聽旁人傳言,如今倒是親口從本尊這得到了證實,南甯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
大抵是見她态度端正乖巧,也不算特别不順眼,長平公主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大手一揮:“這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南甯松了口氣,正要轉身。
李知樾似乎又想起什麼,問:“喂矮子,本公主瞧你眼生,好像從未在京中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南甯心想,這次“矮子”前面沒加個“死”字。
倒也算是十分客氣了。
她慢吞吞道:“在下姓南,單名一個甯字。”
長平公主想了一會兒,評價道:“聽着有些耳熟。”
“……”
見公主似乎并無留人之意,南甯也不逗留,擡腿便要離開這處是非之地。
可南甯還未走出兩步,誰料在侍從提醒下,長平公主終于想起熟悉感究竟是從何而來。
“站住——!”
看來今日還是逃不掉。
南甯心歎一聲,停下腳步,轉過身詢問:“公主,還有何事?”
長平公主一時似乎沒想出理由,噎了一下,氣勢倒是絲毫不減,反問:“本公主沒事就不能喊你嗎?”
南甯:“……”
公主若想尋人麻煩,确實不需要理由。
她心中無奈,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等着公主下一步動作。
自聖人賜婚以來,所有人出奇一緻都對她深表同情,更有人感歎這天底下不會有比娶長平公主更可怕的事。
惹得南甯對這位長平公主也是萬分好奇。
人人都說她要倒黴,南甯也想知道自己會如何倒黴。
南甯安靜等了片刻,隻是周遭空氣幾乎都快凝滞,卻還是不見公主那處有何動響。
她疑惑擡頭,正好瞧見公主眉心緊蹙,死死瞪着擋在她身前的老宦官。
老宦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勸道:“公主,您從前當街揍那些高官子弟也就算了,這定遠将軍無論如何也算是大周功臣,隻怕是不妥……”
李知樾滿臉不快,差點就将“礙眼”兩字寫在臉上。
“他是誰,與本公主何幹?”
“太後她老人家說了,若是您不聽……”
長平公主聽到“太後”二字,頓覺腦仁疼得厲害,隻得不耐煩改口:“知道了!本公主像是這般蠻不講理的人嗎?”
“這……”
這京城中最不講理的人不就是公主嗎?
老宦官忌憚公主府的潛龍衛,隻能硬生生将話憋了回去。
“行了,本公主自有分寸!”
長平公主被攪壞了心情,一甩袖,轉過視線不再看他,反而沒好氣地問起一旁正在看戲的南甯。
“你馬車呢?”
南甯回了神,讪讪道:“臣獨自出門,未乘車馬。”
聽了這話,李知樾擰起的眉頭終于松了下來。
倒也省得自己讓人拆了這矮子的馬車了。
雖不知公主此言何意,但南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她便聽長平公主對她宣布道:“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本公主大發善心親自将你送回南府,上車吧。”
南甯眼皮一跳:“……”
天色哪裡不早了?
不容南甯拒絕,此刻長平公主身後的潛龍衛便作勢上前,看着陣仗似乎想将她直接架上馬車。
南甯忙哭笑不得,忙擺手:“我自己來。”
李知樾眉尾揚起,從南甯身上收回視線,輕哼一聲。
倒也算識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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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甯以為,按長平公主這般張揚的性子,想必所乘坐的車輿也極是富貴招搖。
隻是她沒想到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誇張。
輿前四匹膘肥體壯的金絡駿馬,而車輿也是以最名貴的沉香木所制,四壁的雕花繁雜精巧,鑲金嵌玉,朱頂墜金鈴,左懸鳳旗,右載長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