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窗外的秋蟲在草葉間低低切切地吟唱。月亮高懸,灑下清輝照亮木蘭未點燭火的房間。
她已經起身了。之前有意睡得早,一個半時辰後起身,霧還濃,夜還深,蟲未睡,木蘭已清清醒醒、伶伶俐俐地從床鋪翻下,借着月兒清亮的輝光,手執一段發尾,口中銜刃,對鏡自照,顧不得痛惜,刀光一閃,長長一截頭發已被割下,代表她替父從軍的決心。
她凝視着鏡中模模糊糊、不算清晰的自己的影子——
先前長及足踝的頭發僅至腰間,輕易便可盤成男子的發髻式樣;原本彎彎的柳眉被刻意描黑、加粗,斜飛而去,陡現幾分淩厲,而絲毫不複先前的婉約多情;時興的女子妝容配飾早已從這具身體上抹除,就連身上的起伏也被層層疊疊纏繞的布條掩蓋,眼前這具身體高挑修長,這張臉似真似假。
木蘭凝視着鏡中這或許最像自己,又最不像自己的模樣,微微有些出神。
及至屋外的夜枭突兀的一聲凄叫,才握緊手中刀刃,将割下來的頭發好好收置在自己的梳妝匣中。隻消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爹娘起身不見自己,見了這割下的頭發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決心。
先前她早早進房歇下,還惹得爹娘疑問,關切自己是不是有哪裡覺得不适。她身體好得很,隻是打算做一件叫爹娘心驚膽裂、絕不會容許的事情罷了。
木蘭最後依依不舍地撫弄了下妝台上的妝匣,拿起桌邊放置的包袱,裡頭有換洗的衣裳及傷藥等物,而買來的駿馬鞍辔則早早裝配好拴在了無有人迹的城外某處隐蔽之地,她不再流連,綁好包袱走出,輕輕阖上自己的屋門,來到小弟木竹的窗前。
“木竹、木竹。”
細微的喚聲不足以将熟睡的孩子喚醒。木蘭耐心喚了幾遍,又靜默等待片時,才聽見裡頭傳來的嘟嘟囔囔、困乏的聲音。屬于木竹。
“……阿姐?怎麼了?”
随着話語,她又聽見窸窸窣窣人坐起身的動靜,忙勸止:“不用起來了,我就說幾句話。木竹你躺着吧。”
窗内果然不再動了,取而代之的是木竹迷糊的聲音。“什麼?”
“我這就走了,明日爹娘問起,你就說我去軍中了。”
“……郡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