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肉肉,你和其他狗都不一樣,你足夠幸運,找到我這個主人。”
他不覺得這隻小狗會變醜,他隻覺得他吃得還不夠多,曬得太陽還不夠,奔跑的時間太短了。
其實他養這隻狗的時間并不長。
滿打滿算就一年多。
但那隻狗跑丢了,那個特别的,名為“肉肉”的狗跑丢了,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尹文堰想過很多可能。
“這狗會不會是因為快死了,找地方藏起來了?”
“被狗販子拐跑了?”
“在馬路上被車子壓死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窮,他想,如果自己足夠富有,是不是就能找到它了。
他開始留意路過的每一隻狗,走過的每一個巷道。
幾個星期後,他又開始憤恨自己的心軟,如果一開始沒有收養那隻狗,他就不會落到這幅田地。
幾個月後,他把和狗有關的東西全部塞進倉庫裡,連個飛盤都沒剩下。
就在他到處貼尋狗啟示的第二年,他終于在街上找到了那隻小狗。
和記憶裡的一樣,大得驚人的黃耳朵,總喜歡圍着人轉圈,怎麼也不安生。
和記憶裡的又不太一樣,它的腿骨折了,走路隻能跛着腳。體型稍微變大了一點,毛也變得直順了些。
但是最大的區别是,牽着它狗繩的人,是個看起來很有錢的小姑娘。
一開始也嘗試過的,他追上去喊了聲“肉肉”,幾乎要流出淚來,他覺得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費的,他終于又找回了他的家人。
他無所謂那隻狗好不好看,腿有沒有骨折,是否要傾盡他的所有來治療疾病。
他不在乎。
他隻在乎那隻屬于他的、特别的狗。
但是那隻叫肉肉的狗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
小姑娘回頭好奇的張望了一下,笑着喊了聲“可樂”,小狗應和兩聲,然後牽着繩走了。
…………
尹文堰又開始去賭場了,戴着一副黑色的口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再也沒有輸過錢了。
他多了一個新的诨名,“黑狗”。
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白天當個勤勤懇懇的社畜,晚上跑到偏僻的賭場裡玩牌。
總有些新來的小鬼站在他的身後,崇拜地問東問西,然後被他指揮的幾個大漢扔出門外。
他又開始吸煙了,盡管賺了很多錢,但仍然抽着當年的雜牌煙。
賭場的當家提醒過他,這種煙對身體消耗很大。
他隻是咳嗽着笑了兩聲:“我們這種人,還是早點死比較好。”
當家也笑了,就着他的手吸了口煙,轉頭就拎着酒瓶,把一個出老千的男人砸得血肉模糊。
盡管這些行為顯得他很戀舊,但實際上他再也沒有表現過當年的熱忱。
好像這隻是故意暴露給他仇家的故事,就等着對方主動往陷阱下跳,比如綁架那隻小狗勒索他,或者幹脆提着狗頭來見他。
搞到最後,那群仇家一個都沒動手。
他搬了家,住的離賭場更近些,所有家具都挂在二手網上拍賣,什麼都沒剩下。
他好像抛棄了過去的一切,除了那份薪酬高的工作,以及陪伴他五六年的賭場。
順便,因為賭場旁邊有個平民窟,他借着地理優勢開始收高利貸。
百分之十的利息,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他家破人亡。
他每天都戴着黑色的口罩,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樣,甚至包括那群老賭狗和他的仇人。
每天有那麼多人被騙,血濺了滿地,沒人會記得一個韭菜的模樣。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拿啤酒瓶砸破過多少人的腦袋,也記不清那隻狗具體長什麼樣了。
他辭去了自己的工作。
每天忙着和一群爛人打交道,他總感覺自己也被染上了那股來自底層的馊味。
隻是偶爾在那個有着濃稠的深紅色的夕陽下,他會久違地來到那個巷道裡,然後把啤酒倒在地上,安靜的站幾分鐘。
現在,哪怕他聽到有人喊“尹文堰”,也不會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