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個怪胎。
自稱誕生于月亮之上的怪胎。
人們第一次認識到他“奇怪”的那天,有着漫天碎玻璃般的繁星。
小鎮子總是這樣的,人們沒什麼煩心事。一到涼爽的夜晚便會聚在一起,在蒲扇的緩慢搖動、和細碎的風聲中,聊着家長裡短的瑣事。
那天有點不一樣。
總是到處亂竄的孩子們聚在不遠的牆底下,坐着圍成個圈,中間站着一個揮舞着樹枝的孩子,看起來正在講故事。
“……你們看不到嗎?”
講着講着,那人不斷揮舞的樹枝停了下來,轉而指向圓月,臉上灑滿了輝。
孩子們窸窸窣窣地回應:“不知道”“沒有”
月光照耀下,那孩子的頭發像玉一樣潔白,眼睛也顯出一種澄澈的橘黃。
“就在那月亮上面,有一道門。”
孩子們大笑起來,中間那人卻自顧自講下去。
“有些人就誕生自那裡,從另一個世界走來,靈魂被束縛在小小的軀體中。比如……”
有個女孩子叫道:“比如你?”
他回答:“對,比如我。”
又引來了一場大笑。
女孩子又問:“那我也是嗎?”
“哦,天哪,你當然不是。像你這樣愚笨醜陋的人,怎麼會是從月亮上走來的呢?”
……
一切都結束于女孩子的淚水,來自大人的兵荒馬亂,以及夾雜着“怪胎”“瘋子”的咒罵聲中。
揮舞着樹枝的孩子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鎮子裡建了新教堂,信仰着特殊的存在——月亮。
就像基督教一樣,人們會在胸前挂上銀制的月亮吊墜,貧窮的人則盡量找來白色的石頭。
做禮拜時,他們會握住胸口的月亮,圍成一個圓,就像孩子們聽故事彙一樣,中間站着一個身着銀白鬥篷的人,唱着月亮的贊歌。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發自内心信仰月亮,他們每周都去教堂的意義隻是為了見那個穿鬥篷的人。
陽光從玻璃穹頂上傾瀉而下,鬥篷人沐浴在金色中,仿佛會從背後伸出潔白的羽翼。
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隻那交握着的雙手,與常帶着笑的薄唇,便足以讓人魂牽夢萦。
有人說,鬥篷人來自月亮之上,是月亮的使者,來人間播撒智慧和美麗。
有人說,他其實就是月亮之神,不然如何有如此細膩的肌膚與空靈的聲音。
有人說,總有一天,他要摘下鬥篷人的兜帽,看看究竟是人,是鬼,是美神,還是醜八怪。
鬥篷人常說:“我從另一個世界走來,推開了月亮上的門,而靈魂卻被束縛在小小的軀體中,我的靈魂在不斷沖刷着□□。終有一天,我的□□會不堪其擾,腐爛死去。由此,我的靈魂才會重獲自由,得到新生。”
在某一次的禮拜之後,一個女人找來。
她把自己打扮得宛若仙子,卻拿面紗蓋住了臉。
女人問道:“你從哪來?”
鬥篷人說:“我從月亮上來。”
女人輕輕:“你覺得我從月亮上來嗎?”
鬥篷人說:“哦,天哪,你當然不是。像你這樣執迷于身外之物的人,怎麼會是從月亮上走來的呢?”
女人站起身,揭掉了鬥篷人的兜帽。
她說:“你會被月亮詛咒。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會永久的在這肮髒的世界活下去,永遠不會理解他人。”
鬥篷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坐落于山上的這個小鎮子,仍然在信仰着月亮。
他們還在讨論幾十年前那位兜帽人說的話。
“你們說,月亮上的門究竟是什麼?”
“是兩個世界之間的媒介。”
“是誕生使者的搖籃。”
“是隔絕一切邪惡的屏障。”
衆說紛纭。
隻有一位老者仰躺在藤椅上,歲月留下的皺紋蔓延在她整張臉上。聽人說,她年輕時并不漂亮,老了反而變得慈愛可親了。
她說這人間世就是水井,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有人反駁道:“那位兜帽人可不是。”
她笑了,她說:“那位也是,不過是牆角之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