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姚安,入住客棧,掌櫃一再探問他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後面出來吃飯,又有人來搭讪,也是變着法子探問來曆。若有說來自京城,或北面方向的,就問的更加仔細。
有一家帶着下人外出遊學的小公子,險些被人抓走,幸虧他在姚安有親,出面作保。
陸照白日裡都在城外禁軍駐防所在,晚間才回姚安陸府。富安在陸家附近轉悠了兩天,回到客棧說有人監視陸家,根本不敢靠近。
去姚安前,顧祯就囑咐,除非見到陸照本人,否則誰也不信。表弟陸景如在姚安府學讀書,富安本想去見一見陸景如,想辦法見上陸照一面,誰知府學也有人監視,隻得铩羽而歸。
連日趕路,下人臉色疲憊,恭敬道:“富安小哥兒留在姚安,說再找時機。但也請公子放心,他不急,您也别急。”
顧祯面色凝重,但關切道:“辛苦你們了,快去歇着吧。”
下人感恩退下。
顧祯咬牙:“王朝恩這個狗賊!”
他本期待能有親人來接,如今得知仇人鐵壁銅牆,誓要治他于死地,不免頹唐。
“不知我哪裡得罪狠了他,如此不依不饒。”
蘇敏時也一改淡定,面色凝重着。
據下人說,淮陽城裡多了許多外人,大都操着京城附近口音,也有京城來人去拜訪了葛知州。淮陽雖在姚安以北,卻并非必經之地。許是因此,盤查倒并不嚴密。
在淮陽,蘇家消息靈通。知州府的主薄說,來人是王朝恩一派某個小官的親信,給葛知州的說辭,是有宗室子偷了宮中寶貝,皇帝震怒,又顧忌皇家顔面,遂遣人悄悄尋訪,隻需找到,将人帶走,不可大肆聲張。
顧祯氣得面色潮紅,緊握雙拳,圓睜雙目,道:“這賊子……這賊子……”
一時不知說什麼。
好半晌,他才平複心情,眉宇間殘留怒氣,又有些喪氣,道:“他們居然這樣栽贓,着實是無所顧忌。竟不怕皇叔知道震怒嘛。”
小少年,聽多了忠君愛國。雖也隐約明白皇帝不上朝,将朝政盡數托付閹人之手,非賢君之相,但自小所學,讓他做不出埋怨皇帝的舉動。隻好自欺欺人,皇帝是好皇帝,都怪佞臣王朝恩,蒙蔽聖聽,蠱惑君心。
就如同朝堂中的大臣們:皇帝自然是聖君主天下,隻是身邊有小人。
蘇敏時倒早有預料的模樣,平靜道:“這等大事,隻怕聖上也有所耳聞。”
好歹是宗室子,裝聾作啞罷了。
等把人抓到,随便找個什麼值錢的宮中物件往他身上一放,或殺或帶回京城,人證物證俱在,宗室裡頭也沒話說。皇帝沒費力氣,殺雞儆猴,給宗室們點震撼,間接叫他們閉嘴,少打皇位的主意。
髒活壞事都是王朝恩幹得,與聖明天子何幹?
他搖頭,這位九五至尊呀,學得一手帝王術,打得一手好算盤。
顧祯本想聯絡到舅舅,讓他想辦法給京城遞消息,免得家人擔憂。看眼下形式,王朝恩狗賊一意要治他于死地,恐怕不好操作。
思來想去,身家性命,竟也隻有蘇家可托付。
慚愧道:“是我拖累了蘇兄,帶累蘇家。蘇兄若有不便,等我傷勢愈合,就立即啟程,離開淮陽。”
蘇敏時搖搖頭,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
“十三弟倒不必過于憂慮。他們在京城能築起鐵壁銅牆,在淮陽、姚安,倒未必能做的天衣無縫。”
不敢指名帶姓,含含糊糊說個宗室子,派來的也并非王朝恩心腹。他覺得,頗有點雷聲大,雨點小的意思。
“算路程,祖父這兩日就該返回淮陽老宅。我已去信淮陽,問祖父意見。十三弟且安心住着,祖父奉君子之道,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京城來人,總不會在姚安和淮陽守一輩子。過上半載,找不到顧祯,自然就撤走了。屆時再将顧祯送去姚安,兩下便宜。隻是帽頂村還是小了些,人員簡單。短居無事,時間久了,怕有消息走漏。等過些時日,顧祯傷勢好些,還是得把他送去淮陽。對外說顧祯是他書院同窗,想來也不會引人注目。
聽完蘇敏時的打算,顧祯感激涕零。
他和蘇敏時萍水相逢,自己眼下又身無長物,全仗他的“仁義”活命。
他有心說點感激的話,又覺空口許諾輕飄飄。隻得暗自發誓:若有一日,叫我天翻地覆,必定不負蘇家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