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出山時,他們遇到了循着标記而來的窦五舅一行。一番詢問關懷後,浩浩蕩蕩把蘇織送回城。
為避免有人猜測,他們打了許多獵物,又購得農家産出,放在闆車上,進城時故意閑談吆喝,叫人知道他們是回鄉下,進山打獵。
一路回家,蘇織往内院去,阿爹和二叔在屋門口踱來踱去,又不敢給下人看出痕迹,隻故作淡定,說着不鹹不淡的話。見着完好無損的蘇織,兩人眼前一亮,蘇九亭很想撲上來,叫人把女兒擡回房裡,讓胡大夫好生檢查診治一番。
想到弟妹崔氏的警告,為女兒清譽,隻強忍着,不斷上上下下打量她。
一家關起門來,遣出仆役,隻留窦大舅和顧祯這兩個外人說話。
蘇彌進早悄聲告知他們營救的大概,蘇九亭眼含熱淚,當場就要下拜,跪謝兩人救命大恩。窦大舅頭一次見蘇家未來族長,萬沒料到他行此大禮,唬地躲避不及。
蘇九善哭笑不得,一把攙住大哥,嗔責:“大哥!”
一個是蘇家客卿,一個是與侄兒平輩論交的小輩,再如何感激,他們又哪裡擔得起。
蘇九亭連連搖頭,表示不對。他直言:“阿織就是我們的命,若她有個三長兩短,她阿娘當時就要追着去了……我……”
崔氏快人快語,道:“大伯先歇着罷!嫂子那裡,得到阿織脫險的消息,嫂子已經好轉,是我叫她歇着,怕她情緒激動,再出差錯。”
到時又哭又笑,難免叫下人看出端倪。
她轉向窦大舅,盈盈下拜,口稱感謝。窦大舅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隻能尴尬一再避開。
好在崔氏并未糾纏,她感激地看着渾身是傷的顧祯,道:“今次也多謝景如。多謝你不顧自身安危,嬸娘欠你個人情。”
大伯做事不着調,話說的沒毛病。阿織的确是蘇家兩房的命。
再看阿織,又是心疼,又生恨。
等蘇織詳細講述被抓又逃出的經過,長輩們心有餘悸。崔氏擰住她臉頰肉,訓斥:“誰給你的膽量,竟敢和那些匪徒作對!還逃跑……”
就沒想過,若是跑不掉,會是何等下場。
蘇織捂着臉求饒:“疼……疼……”
大人們要說話,見她身體無大礙,崔氏安排她先去見阿娘,再去見祖父。
崔氏親自領她去東院,章氏見到蘇織,好一番哭,又罵她胡鬧,責怪她不該為躲懶私自出遊,引此禍事。
幸好有崔氏解圍,蘇織聽了一番訓話,許下無數承諾,才得以脫身,去見祖父。
蘇溫書房中,李保垂手,恭恭敬敬站在一側。胡大夫闆着臉給蘇織把脈,得出脾胃失調、肝氣不順的結論。
挽起袖子,潑墨方子寫了兩大張。
蘇織探頭一看,什麼黃連、黃芩、龍膽草,一水兒苦藥。頓時皺臉:“胡伯,我其實就少吃兩頓飯,受到點驚吓,不至于吧……”
當老太爺的面,胡大夫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兀自寫完一堆需要注意的事項,收拾藥箱,對老太爺行了禮,轉身出門熬藥去。
她讪讪,摸摸剛紮過針的手腕,撒嬌:“阿翁,這趟吓壞我了……”
蘇溫早已從李保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又細問她山匪情況。過後,沉吟良久。
“你先前同我說,想叫族中子弟去學武?”
蘇織看了眼李保,他如同木頭般,沒有退出去的意思,阿翁也全無避諱。
“不隻是習武……”揣摩着阿翁的心思,她小心的挑選着話。
“你想讓族人學軍中術?”蘇溫敏銳。
“為何?”他少見的咄咄:“由我起始,蘇家走的,一直是文官路。你為何會想要族人習武?”
“阿翁,”少女擡起頭,眼眸明亮,“如今局勢,與您少時不同,朝中奸臣當道,時局混亂,我們多一分自保,難道不好?”
“讓你擔憂至此,是我們長輩的不是。”蘇溫歎息,搖搖頭,慈愛又痛惜:
“阿織,你自從歸家,就一直緊繃,我不知道你究竟遭遇了甚麼。連父兄親長,都信不過麼?”
蘇織一怔,流露出迷茫與怅然。
“阿翁……”
她之遭遇,實在不敢吐露。
話到嘴邊,猶豫再三,還是選擇緘默。
孫女臉上流露出痛楚與愧疚,蘇溫心裡默默歎了口氣。他伸出手,握住阿織,他的手溫暖幹燥,将她的顫抖與不安,通通納于寬厚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