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我吧。我……”
他有些羞赧。
“我也想去瞧一瞧五娘子……”
一晃半年多,音訊全無。五舅和幾個表兄也在淮陽做事,好容易臘八節有假歸家,卻匆忙被人叫走,回來後又啥也不說。他死纏爛打,一個表兄受不住,悄悄告訴他,城裡頭五娘子出了點意外,好在沒事,隻受了驚吓。
因為這個,大舅決定留在淮陽,不回家過年。
舅娘和他阿娘挂心,商量,要趁族長送節禮,捎點東西上去。宋止戈聽了這話,不聲不響,偷了準備好的東西,悄悄藏在牛車上。
見族長想斷然拒絕,他忙說:“不光是我,大家都想五娘子,托我帶了他們的字,給五娘子也看一看,高興高興。”
為了證明,他從懷裡掏出一疊字紙。他們學字有段時日了,各個都拿出最得意的功課,想給五娘子看一看,她沒白費心思。
去淮陽送節禮,那是大事,全村出動相送。村學的孩子們自然也在。
他們擠在一處,眼巴巴看着這邊,目光流露乞求與羨慕。
見到宋止戈被揪出來,阿月走過來說情:“阿翁……我也想去……”
族長斷然:“你不行!”
風餐露宿,女孩子不方便。
他朝着宋止戈呼喝:“還不趕緊上車,坐好,當心颠簸你的屁股蛋子!”
宋止戈大喜過望,跳上牛車,左右挪動三下找好了位置。見阿月咬着唇,他說:“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和五娘子說話,叫她給你回信。”
族長嗤笑。主家娘子哪裡有空,但孩子們一片天真赤誠,他也不願說破,隻是吆喝着啟程出發。
牛車一搖三晃,載着孩子們的期許與渴望,駛向淮陽。
五天後,香芸接到了外院小丫鬟的報信。她疑惑:
“你說誰?”
小丫鬟還沒留頭,專門負責在内外院傳話,笑的見牙不見眼:“帽頂村的,來送節禮。”
村裡人穿着寒酸,倒很知禮節,道她辛苦,抓給她一把油亮油亮的松子。
這等上好貨,幹貨鋪子賣的可不便宜。
“他們送節禮,自有管家打發,管五娘子什麼事?”
香芸又疑惑,又不以為意。随手潑掉盆裡殘水,看它們滴滴答答滲入花根。
年下忙,福金幾個被二主母調去,說要她們跟着學個眉眼高低,将來好幫襯五娘子。
五娘子有些受了寒,主母不許她去校場,早起在屋裡練了一套怪模怪樣的拳,倒頭睡了回籠覺,日上三竿才起。
屋裡叫水洗漱,她吩咐小巧端水,這丫頭卻慣會讨好主子,兩句話功夫,哄得五娘子眉開眼笑,留下她在屋裡通頭選首飾。
她一個大丫鬟,反要替她出來倒水!
她心中頗有些不平。
跟着五娘子經曆險境的,那是她 !忠心護主,沒有亂跑的,也是她!
怎麼回來以後,她就跪了一整日,被關在屋裡忐忑不安,同去的小花福銀兩個,卻能好好跟在主母身邊。
等到五娘子回來,她們都被好生告誡,知道茲事體大,不能亂說。
好歹也有同生共死的情分——
五娘子輕飄飄賞了些衣裳,寬慰幾句,再沒别的了!
這些日子,開庫房,奇珍異寶流水似的送出去,也沒見她賞給一根針。
二主母叫她身邊人去學管家掌事,也沒想着她!
如今越發連個三等丫鬟都比不上了……
如此說着話,她自然沒有好聲氣,道:“就說五娘子知道了,天冷,她就不出去見了,謝謝他們挂念。”
鄉下來的泥腿子,五娘子不過去過一次,厚着臉皮就要攀上來。
漫不經心接過小丫鬟遞來的一疊字紙,打開看,和鬼畫符似的也看不太懂,進門随手壓在書案的一本書下頭。
直到除夕前一日,家裡要點燈照虛耗,福銀收拾東西,碰掉了,字紙散落一地。
她撿起來,看到孩童練筆,每張還都寫有名字,蹙眉詢問,香芸這才回想起來。
聽聞她壓根不曾報給五娘子,福銀怒急,瞪了她一眼,捧着字紙去内室尋蘇織。
蘇織遣人去問,帽頂村的人早都回鄉去了。因是福金親自去問,内院管事娘子重視,也親自來回。
“他們送了活兔,山雞,還有處理好的兩隻獐子,也有山貨幹菜,幾壇農家釀的黃酒。”
管事娘子畢恭畢敬,說:“他們說五娘子在鄉裡住時,愛吃他們山裡出産的蘑菇,撿好的送來三筐,都仔細挑了草,曬得幹透。二主母叫給您送到廚房,這幾日都有炖了湯送來呢。”
想到頓頓都有,換着花樣的蘑菇湯,蘇織恍然。
“他們幾時走得?”
“住了一夜。”聽出五娘子語帶怒氣,管事娘子不知發生何事,但還是盡心回想。
“來得是他們村裡正、幾個壯年漢子,還有個小孩兒,好像叫宋……”
“止戈?”
猛不丁裡,春檀提醒她。
“對,對,”管事娘子想起來了。她家那口子負責接待,因為這孩子不姓蘇,回家時還特意啰嗦了兩句。
“說是窦教習的外甥還是什麼……”她也鬧不太清,“他在窦教習家裡住了一晚,第二天跟着車回去了。”
“五娘子放心,咱們回送的節禮厚厚的,保準沒叫他們吃虧。”忖度着她心思,管事娘子安慰。
“小花怎麼沒進來報我?”
送走管事娘子,香芸嗫喏着嘴唇想給自己辯駁,蘇織看也沒看她,叫人去問福銀。
窦大舅決定不回鄉過年,孤單單一個人不像話,蘇織叫小花去陪他,等過了年再進來。
“小花跟着回鄉了。”福銀也有些懊惱。
當時小花叫人進來說了一聲,隻說是湊巧有車,她想阿娘,跟着回去過年。她正忙,也沒詳細問,想着她出府前,五娘子吩咐備足了節禮,也就沒有在意。
她還以為是窦家人又上來,小花順路,哪裡想到會是村裡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