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遐回屋收拾行囊,元英在旁等候。
她行囊不多,隻有數件換洗衣物,筆墨紙硯等物。
不知今日要出門,她一時猶豫…映君那邊也沒有留個信。
為了晏北從軍,映君已經夠傷神的了,萬一再不告而别,到時候非用眼淚把她淹了。
她展開宣紙到一半,突然想起一件記挂的事來。
“此間事多,我一時忘了…”陸遐起身,緊緊抓住元英道,“他交代了不曾?”
“誰?”元英詫異。
“私自動刑的獄卒。”
“…這個…”涉及機密,元英不好對她言。
陸遐不欲她為難,囑咐道,“…你幫我帶一言給将軍,我一時忘了。古彥濤未回,林大頭尚有活命機會,他一回,林大頭必死無疑。”
牢裡重重把守,敵人如何入得牢房殺人,元英驚詫,“你…此言當真?”
“你仔細想想,端州軍道我殺害古大人,還道你是同黨,不就是想趁亂将奸細之名推在你我身上。雖然我被你們所救,卻無證據證明清白,隻要林大頭死不開口,尚且有活命機會。”
“眼下小公子已回,我嫌疑大減,當初誣陷、私刑該如何收場?”
“必得林大頭身死,才能推得幹淨,否則…”元英經她提點,想通其中關節,利落起身,“我這就去找将軍!”
“元副将!将軍急召!”
門口處有軍士叩門,一額急汗,“将軍吩咐,帶上陸姑娘”
催召甚急竟連她也得去,元英驚詫,“出了何事?”
軍士悄聲在耳邊道,“說是牢裡的林大頭…死了…”
元英的心,重重一沉,她陰沉着臉進來,陸遐猜測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林大頭死了…将軍吩咐姐姐同去。”
不想來得如此之快,陸遐臉色凝重。
來不及細想,陸遐當機立斷,“既然将軍催促甚急,我們騎馬去。”
林大頭之事重要,等馬車備好該耽誤了時辰。
“你的傷…”元英猶豫不定,她是真的擔憂,“天熱本就難熬,你的傷反反複複,這樣下去,何時能好全?”
再裂開,難免會留疤痕。
“回來再養養便好。”
兩人快步一同出了庭院,軍士備好兩匹棗紅馬,陸遐咬牙翻身上馬,一扯缰繩。
她一馬當先,元英隻得飛身躍起,疾追而去。
府衙門口有軍士等候,等兩人下馬拱手道,“将軍在牢房。”
他年紀小人又瘦弱,那身軍服甚不合身。
陸遐頻頻回望,元英悄聲解釋道,“他是将軍救回來的,剛通過将軍親衛選拔,叫靳棠。”
靳棠回以一笑,咧出一口白牙,陸遐怔怔。
他…年紀這般小。
“軍中這般年紀的有幾人?”
她眸光複雜看着靳棠牽過馬,元英解釋道,“不多,都是些無父無母執意從軍的,他們年紀尚小,将軍不讓他們上戰場。”
牢房口,往下延伸的階梯昏暗,似張開血盆大口,等兩人自投羅網,那日回憶湧上心頭,她臉色愈發難看。
牢房内燈火搖擺不定,她深吸一口氣,随元英快步到刑房内。
一入内,裡面三人便齊齊望來。
獨他的眸光寒冽冷峻,剮得人背脊發涼。
是沈應和連旗,還有一人不認得。
一身布衣,文雅而秀氣,長眸閃亮。
陸遐進來方站定,眸光湛湛,那人将她細細打量,忽而一笑。
“來了。”沈應神色冷厲,他側身讓開,地上露出一雙男子皂靴。
走近幾步,地上一具男屍以布巾覆面。
元英湊上前檢查一番,地上男屍看樣貌認得是林大頭,應道,“這是怎麼回事?走之前還好好的…”
林大頭死前顯然掙紮過,猙獰可怖。
她看了一會兒猛然想起陸遐非軍旅之人,見不得這場面。
正要提醒,卻見她蹲下身也去揭蒙臉的布巾。
她看得極仔細,眸光流轉,素手一頓,臉色轉瞬蒼白得沒有半絲血色。
“林大頭全身上下并無傷口,應是中毒。”
連旗抱胸,連平日沒有正形的人也神色凝重。
“這幾日可曾交代了什麼?”
“一個字沒說。”元英搖頭,“是個硬骨頭。”
嚴懷淵沉吟,“當日參與之人,還有誰知情?”
“衆人皆道林大頭示意報複,他們隻是奉命行事。”
人一死,線索便斷了。
連旗看她翻布巾,湊上前細瞧。
陸遐定定看了半響,才将布巾蓋回,起身靜立在一旁。
“你怎麼看?”卻是沈應開口,他眸光攝人,那女子垂眸,柔唇緊抿,連唇色也白。
她擡眸刹那,眼底似帶了幾分水光,幾許傷懷。
沈應看得分明,她眉目轉冷,“…将軍有話不妨直說。”
“何意?”目光沉沉,沈應疑心自己看錯了那一片水光。
“将軍既然懷疑我,何必再問。”
她神色淡淡,袖子下的雙手卻攥得死緊。
在涼亭談話時,他明明是信了她的。
他還讓她去腳铐,見映君。
分明是信了她的。
如何又會起疑,陸遐不知哪裡出了差錯。
又或者…他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
陸遐心頭酸楚,回想着當日相談情景。
他确實從未開口說過信她,隻抛出一道道線索,引着她自投羅網,一步步看她步入陷阱。
彼時和盤托出,正中下懷。
難道他道晏北之事,讓謝映君他們前來探望…皆是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