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污物淹沒了你的腳踝,隔着靴子都能感受到那股異常的灼燒般的熱意。
操,你的兩條腿好像站在硫酸岩漿裡。
你隔着面罩捂緊嘴巴,試圖隔絕刺鼻的毒氣,打開探照燈,慢慢貼着牆壁摸索。你得找到正确的通道,甚至還要往上爬一段沒有梯子的管道。
真不公平。
你蹚着污水前行。
明明隻是想回家而已。
你有點想流淚,但不是因為情緒,而是周遭環境刺激得雙眼酸痛。
哈,其實你也不是那麼想回到這個破地兒,如果不是埃利在這裡的話、如果不是老師他們在這裡的話……
莫名的灼熱感從腳底攀上,潮濕悶熱顯得身體異常沉重,你的衣服好像吸收了地面的污水,然後全部壓在身上。
你扶着牆想休息一會。
但沒道理啊,你才走了幾步?有一百米嗎?
還是你已經失去感知能力了?
好快啊,一切都好快啊。
心跳得好快啊。
你不想回來啊。
你根本就不想回到實驗室啊。
為什麼你一定要堅持啊?
因為你沒地方可去了。
你想坐下來,好好想想該往哪走,理智卻警告你千萬别坐下,否則就不僅是燙腳了,連屁股一起燙。
但你必須停下來,想一想。
額頭上有汗流下來,你看了看自己沾了一層黑色不明粘液的手,試圖通過甩頭把汗甩走,但反而讓它加快流進眼睛裡了。
然後眼睛被刺激,開始新一輪排水。
有些事情也該死的是這樣,明明是想變好的,結果因為你的插手變得更糟了。
你突然開始理解零壹了,你隻是不想在零壹面前承認,畢竟一個人的歇斯底裡是發洩,兩個人一起崩潰就隻剩下恐懼了。
但隻有你一個人。
你眨眨眼,擡頭向上望,探照燈晃過上空,你看見了傾倒垃圾的通道,但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通往那裡。
你既不會爬牆,背上也沒長翅膀,甚至不能造出什麼小發明帶自己飛上去。
濃黑的穹頂和反光的水汽,如果忽略臭氣和時不時滴下的粘稠液體,這就是星空。
然後,星空的一角滴下墨來。
砸進你的眼裡。
眼前閃過一陣白光,指出一條路來,有個金燦燦的小點映在瞳孔上,在黑水中浮浮沉沉。
你被他吸引,忍不住跑過去,伸手将他的臉捧起。
金色的頭發襯得皮膚蒼白發青;他半阖着眼,就好像死前那一刻還在泥裡掙紮一樣,但露在外面的半張臉上,藍色的虹膜仍然帶着柔和的光芒;另外半張臉被泡得腫起,失去顔色的瞳孔像死魚般渾濁地鼓起。
你将他撈起,一節潔白無瑕的脊骨連着他的脖頸從污泥中脫出,他似乎是從出生就這樣,沒有自己的身體,直到被人遺棄。
你撫摸他腫脹的臉頰,從他破碎的眼眶淌出的黑色眼淚,你嗅到了腐臭。
你死後也不會比他體面多少吧。
你握住他的胸椎,感受着淡淡的熱量,這讓他活起來了,生命力從你的手傳遞到他身上,他緩慢地搖擺起脊柱末端,在漆黑的夜空中,像一尾魚般靈巧地撥開水浪,用骨頭的凸起摩擦你的胳膊。
他用完好的那半邊臉看着你,而你更喜歡他死去的樣子。
他是誰?
是一個運氣不好的你。
他僅存的藍色瞳孔中,倒映出你的臉、你的眼睛。
你的那隻,因為滴入黑水變得血紅的眼睛。你開始腐爛,露出白骨,最後被永遠淹埋在世界的角落,與蛆蟲和蒼蠅作伴。
四周傳來戲谑的笑聲,仿佛在嘲笑克隆體們的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