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軍是第一個在這場無盡的聚會狂歡中發現不對的。

為什麼聚會的主角一直沒有出現過？為什麼四周總是昏暗一片？為什麼音樂一響自己就像磕了藥一樣興奮起來？

但最應該感到奇怪的是，大家都沒有發現嗎？

新從大門進來的那兩個家夥，他們的肌膚白得不正常，眼珠不時地在眼眶裡轉來轉去，嘴唇的紅豔像飲了鮮血！

而且，他們轉動的眼珠頂上自己了！

他們向自己走來了！

跑！快跑！

楊軍立刻轉身向影影綽綽的大家走去，身體僵直的好像喝醉了酒，或許他真的喝醉了酒，搖搖擺擺中，方才的一切思索，都緩緩煙消雲散了。

正在他再次好奇，想要思考為什麼自己的大腦一片混沌的時候。一隻沁涼的手扣在他的肩膀上，耳邊響起個捎帶些疑惑的聲音：

“你把大家叫到這麼個連燈都不開的破聚會上不放人，是準備做些什麼？手拉手摸黑夜談嗎？”

楊軍的頭一寸一寸移動，僵硬地偏過來半張臉，從斜斜提起的嘴角中漏出一聲恍然大悟的輕呼：

“對了，歌沒唱完，還不到開燈的時候。”

他的聲音剛落，林沐澤察覺到自己手下一松，期期艾艾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尖利的歌聲刺穿了耳膜，沒有音調，也聽不出歌詞，可以說是正兒八經的鬼哭狼嚎了。

“啧。”宗钺輕輕一咂舌，從懷中甩出七八張符紙，精準地貼在了随着歌聲高聲歡呼的魂魄之上，陷入狂歡的生魂被隔絕，安靜了下來，那鬼哭狼嚎停了一瞬，全沖着場内唯二的人高歌起來。

宗钺頓時覺得自己被那破歌聲三百六十五度環繞起來，還帶着二聲部和混響，他動了動手指，覺得自己手有點癢。

感覺到耳垂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周圍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隻留下了林沐澤清潤的聲音，帶着一點淺淺的笑意：“是不是不吵了？這個陣法用于耳側，可以隔絕地府十八層地獄下的厲鬼哀嚎。”

宗钺偏頭感受了一下，一手将身旁的林沐澤攬得更靠近自己幾分，四周的歌聲很是持之以恒，九曲十八彎的不願意斷絕，二人卻忙中偷閑一般分享了一份靜谧。

“地府的工作很吵鬧嗎？”

林沐澤靠在宗钺懷中，聞言仔細回憶了片刻：“還好，閻王店内，判官案上，大部分的光陰都是肅穆的。”

“冥河河畔呢？”

“冥河河畔啊，”林沐澤輕輕将二人的十指勾纏在一起，“是有些吵，讓我在一些時候，沒有辦法和一個人聊聊天。”

此刻的情深義重，似乎将當時的過客匆匆染上了暧昧，讓如今記得一切的林沐澤不禁在想，原來千年前，接引過無數人的大悲大喜，看着他從未在颠簸歲月中更改過的靈魂，自己就很喜歡與他說說話了。

宗钺似乎感受到有多載時光撲面而來，在記憶中氤氲起稀碎的水霧，帶着看不清的朦胧，他一把将身旁的人收進了懷裡，雙臂漸漸收緊，開口間話語中不自覺帶了些埋怨。

“孟姐的湯效果真是太好了。”

林沐澤眨了眨眼睛，輕聲開口：“你這樣說，孟姐應該要打噴嚏了。”

宗钺笑了：“你這樣說，孟姐才會打噴嚏。”

地府之下，第七層地獄，将厲鬼登記在冊的孟婆突然覺得鼻尖有點癢。

高亢激昂的歌聲好像是見不得二人的膩膩歪歪，漸漸弱了下來。

林沐澤擡眸望過四周，看見突然出現了四五個人，聚集在一張紅白相間的長桌旁，拍着手歡呼，察覺腰間的手漸松。

耳邊聲音響起：“沒想到方才号了半天，唱得居然是生日祝福歌。”

林沐澤點頭表示認同，長桌上，擺放着一個十幾寸大的生日蛋糕，上面的蠟燭忽明忽滅，看不清桌前正在許願的女孩的模樣。

望着桌前其他人的動作，宗钺眉頭皺起，上前幾步踏入了那被燭火照亮的一方小小天地……

楊軍“哦哦”歡呼着，感受着自己此時精神上極端的亢奮，摩拳擦掌地活動着雙手，隻想着立刻伸手按上那後腦勺，将她的臉狠狠地壓進蛋糕裡。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隻是開個玩笑。

想到這裡，他的手已經飛快地伸了出去，卻在半路被死死鉗住。

還未等他僵硬的轉過頭，已經有聲音響起，不同于他已經長久以來聽到的尖利的不似人聲：

“你沒有注意到嗎？這蛋糕上有一根蠟燭沒有撤走。”

宗钺眼睛掃過那銅制的蠟燭一眼：“你這樣将她的頭按下去，她可能會死。”

聽到這句話，楊軍瞳孔微縮，無數的聲音在腦内包圍了他。

“她可能會死。”

“不，不能讓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