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少年面露陰郁。
古語常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便是他的福分嗎?他的命怎就生的這樣賤,竟事事大兇?
然他呼吸稍促,便覺胸口一硬/物硌着,當即冷靜下來。
少年調整心态,半晌,才恍惚想起什麼:過了多久?那烏鴉可還安好?可還能再見着它?
他既成活,該是那烏鴉得償所願。他手段略毒,但當時環境極端,那畜生又半死不活,為了活命,他隻能出此下策。
隻是連他也未料到,那畜生竟念着他,叫他也活了下來。
劫後餘生,當真該欣喜若狂;隻是現狀凄苦,他隻得再做打算。如今他四肢俱斷,一時無法,又餓得精疲力盡,隻好安分躺着,多收集些信息。
擡轎的幾人也噤了聲,未行太久,易淺便覺身體下沉,轎子落地。緊接着是一陣混亂聲響,腳步聲極快,到了最後,竟是逃也似的離開了。
少年耐着性子,等了一刻,知他們确是走了,才開始動作。
先前他便觀察過,所謂鬼轎,無非一封死轎子,門窗俱是裝飾,似一囚/籠。鬼能穿過,人自然不行。
但人鬼陰陽兩隔,若要送他去做那鬼新娘,還需得幹柴烈火一應俱焚。
隻是正值寒冬臘月,火勢難起;那群送轎的又似驚弓之鳥,生怕招惹鬼神,未待火起就四散而且,反倒給他一線生機。少年在轎裡四處觀察,尋着一木闆薄弱處,用頭上簪子狠狠地撞了過去!
一下不成,他便一直撞。兩下、三下……他幾乎頭破血流,卻根本不敢怠慢。婚姻嫁娶、祭祀供奉,常有貢品。他出去,便是一線生機;他停下,便隻會前途未蔔。
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斷不敢生了休息的念頭,隻一味地撞着。空曠殿中回蕩着駭人聲響……許久之後,終于從那轎中鑽出一瘦小的人來。
那人姿勢奇詭,手似無物,單用上臂支撐身體,鑽出上身後,又靠着重心使力,才将全身拖了出來。
重物落地的聲音在殿中回蕩。少年耽擱不起,立時四下觀察起來。
他身處一空曠廟内,正中奉一神像,卻極為詭異:其盤膝而坐,雙手置于身前,一上一下,本該虛握珍物,卻不見所懷,隻見雙手指尖延伸彎轉,喪失形态;終是扭曲纏繞,相互融合,好似風眼。
易淺凝着神像,片刻,支起上臂緩緩爬近。
在那神像下果真放有貢品。少年叼起一塊糕點,再不管那神像,兀自吃着。他知分寸,萬不敢大快朵頤,隻小口含化;剛吃了幾分飽,他就住口,坐下歇息了。
雖暫得溫飽,仍不容樂觀,還需早做打算。當務之急,該是接續斷肢,謀求去路。
忽的,偏殿傳來一陣翅膀拍打的聲響,他轉頭去瞧,竟見那患難與共的烏鴉沖自己飛來。少年甚是驚喜,眸間閃過一縷活潑神色,唇邊攜笑。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不若如是。他這時候反倒褪去了一身陰郁,像是個活潑少年了。
他雙臂扭折,仍下意識要去迎它。然而下一瞬,那烏鴉即在半空中炸作一攤血水。
鮮血噴濺,瑰麗燦爛至極;血星滾燙,黑羽零落成泥。易淺嘩地褪去臉上血色,轉頭望向烏鴉身後,歇斯底裡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