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方知說得沒錯,在這裡的易淺的确騙了方知。
自易淺發覺方知尚未背叛自己,甚至對他言聽計從後,他就挖空心思哄騙此人,承諾以豐衣足食、前程似錦。方知不如易淺懂得多,自然事事交由易淺決定。殊不知易淺就是要他倒持泰阿,授人以柄,最終将能力施于己身……因此,在完成洗腦後,易淺允許了方知用那把匕首刺傷自己。
此後,在易淺能力的加持和指導下,方知偷來鑰匙,放出了易淺。
卻不曾想,易淺反手就把他敲暈,關進了籠中。
說來也怪,易淺和方知偷梁換柱不僅無人察覺,此後更是詭異,鋪天蓋地的烏鴉徹底擋在了籠外,裡面人看不見外面,外面也看不見裡面。方知的事便更無人知曉了,倒真是天助易淺。
原本漏洞百出的出逃計劃被補全,堪稱完美。連憎恨自己力量的易淺此時也受寵若驚,隻覺得此力好用極了,不怪那些人都要害他。
連他自己都上瘾。
此後他故技重施,在酒樓四處放火,就是要把此地燒個幹淨,一個木偶也不留!他沒想着方知還能活着,更沒料到兩人還會見面——畢竟在他的概念裡,方知早是個毫無瓜葛的死人了。
世事無常,如今撞見,竟是他成了那個該不得好死的罪人。這角色轉換他一時沒能适應,隻好沉默下來。
“你已經死了。”易淺最終涼涼道。
若非這場夢魇,方知該在投胎路上,而不是在這裡和他再上演一次背叛的戲碼。
仇人再見恨刻骨,敢問往事知不知?
“你、你說什麼?易淺,你是瞧不起我是嗎?你覺得我那麼笨嗎?”
“你不笨,你是那些孩子裡最聰明的……但是,或許太聰明了。”
“你聽聽你這話,你真的覺得我還會信麼?你知道那麼多,你還擁有神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麼選我?你就是看中我笨,看中我能聽話!”
“我沒有。”
方知不聽他辯駁,他雙目發紅,像是隻發狂的兔子:“所以我一直很聽話,我那麼聽話,你為什麼要背叛我?你為什麼不要我?”
“是你……”
然而那籠中少年越來越情緒化,他抓住鐵欄的手越發因用力而蒼白,他終于爆發了:
“你憑什麼不要我?!”
随着少年崩潰,周遭火勢竟也更盛。他蜷于籠中,身體難抑顫抖。木梁在他身後墜落,火光太盛,直要将他吞噬。
烏鴉們再次張開翅膀,撲撲楞楞隔絕熱浪奔襲。易淺透過鴉羽縫隙,瞧見那孩子将頭死死地抵在鐵欄間,木偶的面容逆光隐去。他卻看見那孩子活着時的樣子……他看見方知仿佛要擠破腦袋,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洞穿他。
憑什麼不要他?
千思不解當年事,一語驚醒夢中人。易淺雖不自知,卻素來當自己是施恩者,方知受人恩惠,該對他感恩戴德,所以遭到背叛後,他才一直那麼憤怒。
如果在方知看來,他才是優勢者呢?
“我為什麼不能不要你?”易淺讷讷開口。“有什麼我非選擇你不可的理由麼?我離開了你也一樣活的很好,我認識了很多新的人,甚至連你都是我親手殺的……你以為你是誰?”
那廂少年被他氣得發瘋:“易淺,你還真是恃才傲物。你難道就不明白麼?你的能力我一清二楚,你的把柄在我手裡,我随時可以告訴任何人……而其他人,知道你的能力後,又會怎樣對你?一旦你的能力昭告天下,你就隻有死路一條!”
“你以為他們都像你一樣惡毒自私麼?”
“惡毒自私。”方知點頭,“當然,我惡毒自私。你不知道,你當初告訴我這件事時,我有多幸福。我從小被人抛棄,受人欺負,你是第一個在人群中選擇我,要讓我過上好日子的人。”
“你想說什麼?說重點。”
“但是越和你相處我越是心驚……你隻是需要一個人來幫你使用力量,你需要一個聽話的媒介……如果我不聽話,你随時會抛棄我。”
“我不想被抛棄啊,好多個夜晚我都想用刀紮傷你,許願你離不開我。”
易淺嗤笑,“你為什麼不那麼做?”
這話猶如兜頭冷水,霎時澆熄了少年一腔赤誠。方知盯着他許久,忽覺悲涼。所謂“求仁得仁”本就是一種美好願想。他目盼心思的情同手足不過子虛烏有,易淺從來同他離心離德。
于是他冷靜下來,聲音也變得幹巴巴的“……怕你發現。我控制住自己絕不亂想,我想做個乖孩子。”
“你現在也可以那麼做。告訴這裡所有人我的能力。”易淺繼續笑,說出的話殺人誅心。即使隻從烏鴉的羽翼間漏出一隻眼睛,易淺周身的恐怖也未曾消褪。
方知這才幡然醒悟。
這個人看似正常,實際上早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