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咱還有多久?”
小布隻有十歲,迷迷瞪瞪地仰着臉聽娘講家族史。家族史真是無聊,他根本記不住誰當過什麼官、又在什麼時候生了多少子嗣。
鬥蛐蛐更重要。因為就在今晚,他要戰勝自己的死對頭,奪回屬于自己的榮耀!
隔壁家的三胖總是和自己過不去,仗着自己膘肥體壯就四處打架,小布的細胳膊細腿根本扛不住他的泰山壓頂。但沒關系,在鬥蛐蛐這件事上,他可比三胖強一百倍。
所以他必須趕快回去,他已經迫不及待看見自己的勝利了!
“娘,行了沒,咱回家吧?”他拽着娘的袖子。
“别鬧,過一會還要去參加法會。這次由張家小姐主持,你不是最喜歡她了?”
“啊,郁芷姐在?那快走吧!”
男孩随着人群向張家的方向走去。張家人都修道,巫山的道觀也是張家出資辦的,好像是為了除禍安民。不過這些東西他都不太懂,他隻想搶到郁芷姐扔的包子,那夠他炫耀很久。
法會處已聚了不少人,小布一眼就看見三胖那寬大的身軀,忍不住撇撇嘴,心底罵了幾句,就掙開娘的手,擠到最前面張望。
無數蠟燭點燃了夜色,自高處垂落的白绫上繪有他不明就裡的符文,被燭光映出一片暖色。台上深處擺放着許多祭祀品,均盛放在“花盤”中。小布眼巴巴地盯了包子一會兒,收回視線。
望了一圈,沒見到郁芷姐。倒是瞧見了久齡哥。他似乎在和一些人說話,神情格外嚴肅。小布拼命向他揮手,他卻根本沒有發現,轉身離去。
小布不甘心,想要追上去。剛來到台邊,便聞“嗖”的一聲,緊接着,一隻烏鴉直挺挺地墜在眼前。
那隻烏鴉并未死去,而是撲扇幾下翅膀後,漆黑地視線投向舞台上方,化作了一縷黑煙。
“哇啊!”他吓得叫了出來,連忙向身後望去,卻隻瞧見逐漸聚攏的人群。
這太奇怪了,他必須告訴久齡哥!
小布從地上爬起來,撒腿就跑。久齡哥會輕功,他隻能在地上向着他離開的方向追趕,漸漸地,竟跑進了一處死胡同内。
可惡,他不會輕功,隻能繞路!
在心底罵了一句,小布當機立斷,向巷口跑去。他渾然不覺已有人發現了他,不知為何腳底一絆,男孩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我如果是你,就不會現在出去。”
一道聲音在背後響起,涼涼地。男孩慌張地回頭,入眼一片蒼白、連臉色也白得堪比厲鬼。他吓得叫了起來:
“啊啊啊救命啊!”小布連滾帶爬地沖向巷外,下一刻,卻被更為可怖的景象吓得腿軟,跌跪在地上——
他看到了什麼?
猙獰的面容,暴起的青筋和尖銳的利爪。一張面皮上是模糊的綠斑,牙齒尖銳,刺入血管時噴濺出的血液将它的身軀染紅……
一爪便剜下人的血肉,扔在嘴裡大嚼特嚼。痛苦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而它發出“哧哧哧”地低啞笑聲。
小布恐懼地牙齒打顫。他想要尖叫,卻在看到它的目光鎖定自己時徹底失去了聲音。
他必須跑!
.
小布很清楚,他必須逃跑,否則隻有死路一條。但他根本無法動彈,一隻蒼白的手壓住他的肩,讓他隻能跪在地上。
那駭人的怪物向他走來。它似乎還不太适應走路,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緩慢。
但再長的路也會有走完的時候。小布聽着它的步子,像在數自己的死期。
五。
四。
三。
它停下了。
不僅如此,它的神情甚至是驚恐的,它顫抖着四肢想要轉身,卻因肢體不協調而扭曲在一起。
最終它逃的極為狼狽。
小布幾乎目瞪口呆。他幾乎是熱淚盈眶地叫道:“多謝大仙救命之恩!多謝大仙……”
他肩上的手一直用力地壓着他,因此他依然無法動彈,但這不影響他對這人徹底改觀。他想起他那身蒼白的道袍,此刻仿佛染上幾分仙風道骨;而那蒼白的面色,也猶如月光灑下一片锃亮。
“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