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過後不久,陽城下起了一場連綿不絕的雨。
雨勢稱不上大,卻格外講究一個“綿”字。景綿、音綿、情綿、人亦綿,文人騷客見着如此少見的雨色,争相提詩于柱牆。然而細雨偏不解風情,目所能及皆落腳,恣意妄為任事非。幾番雨幕下來,終究是墨色與清雨不分彼我,廊柱白牆被被沖刷地一幹二淨。
唯獨一首意味不明的紀實短曲,被不知誰家的孩子反複唱着,竟在陽城傳開了:
入目煙雨連綿,天上人間數縷蛛絲;
傘上雨聲可聞,細細密密幾無空隙。
馬車碾過水眼,迸濺一地珍珠銀屑;
行人颔首低眉,蓑衣鬥笠疾步歸去。
路過的人聽了都要笑兩句。想來,既然不知是何人所作,許是孩子們讀過那些廊柱牆壁上的詩詞,卻記得不甚清楚,最終混為一談,成了這不倫不類的童謠吧。
隻是街上冷清,行人匆匆,皆應了那段曲那短詞,唯獨詞中的馬車碾過如常水眼,車内的人卻不曾笑。
“這雨下的,”趕馬的人抹開打在帽檐上的水漬,回頭擡高聲喚道,“您要找的人在陽城何許地?我送您去。”
馬車内的人這才回過神。
少年清冷的目光垂落,良久,隻是道,“就近找一戶客棧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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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蓑衣……蓑衣鬥笠疾步歸……等等我!”
街上行人匆匆,孩子們是這場綿雨唯一的擁趸。三五孩童成群結隊地奔過雨幕下的街道,叽叽喳喳地歡叫聲不絕于耳。
其中一個孩子或許比旁人更年幼些,兄姊教的曲段記得不甚清楚,追趕步伐也顯得有些吃力。許是沒注意,在經過某戶店門前時,竟身子一歪,撞了上去。
“當心。”
輕到幾不可聞的一聲,孩童被恰巧自店内走出的一人扶正了。兄姊們拉着他飛快逃離,他卻忍不住回頭多瞧了一眼。
那人少年身形,稱不上寬闊,身上分明是粗布衣物,卻教那人穿出了幾分仙資。回想撲入那人懷中那刻,鼻端萦繞着清淡的苦味,和着空氣中潮濕的泥香,竟格外沁人。
是誰家的少年郎?稚童懵懂的想着。他家裡最年長的哥哥也是少年,卻絕不會有如此藥香和複雜卻柔和的氣質。
擡眼望去,少年執一把油紙傘,傘檐徹底遮蔽了那人樣貌,露出的手卻裹纏着白紗,奇異中頗顯雅緻。
而那另一手中提一木色鳥籠,籠上遮蓋有擋布,辨不清是什麼鳥。但稚童下意識地覺得那是什麼珍奇異獸,才要如此小心的護着,旁人不得窺見。
察覺到那人的傘檐将擡,稚童忙收回視線,心道,是個美麗的怪人。
但這番境遇也很快被稚童抛之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