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頭,秦氏冷了一張臉居高臨下,怒其不争,“偌大一個向家莊,就沒你坐的地了?非得坐到這裡來!”
得,真是,他回家後還頭一次來三進門口,這才多久,便招來了這尊大佛。向雲松搖頭笑了笑,站起來,沖着他娘唱了一大喏,“遵命,兒子即刻挪步換個地方坐。”
搖搖擺擺地回到前院,一看到那本丢在地上的紅封面書冊和桌上那一疊規規整整的茶事書,到底氣不打一處來,“向南,給我進來!”
向南領命而來,向雲松一聲令下,兩人把向雲柳的書房翻了個底朝天,連停貨的小隔間也不放過。還真是頗有收獲,最終又從小隔間裡起獲了幾件稀奇玩意兒,外加随物附送的“說明書冊”五本。
好家夥,疊在一起都快趕上茶書高了。
向雲松手肘撐着書桌,看着那疊書冊和東西來氣,沖着向南一努嘴,“都拿去燒了!”
向南“是”了一聲,捧了書正要走,向雲松卻又喊了“停”。他摸着下巴思慮不停,如果這書就這麼燒了,還真是生不見書死不見死書,将來要是衛甯兒說起來,他也就死無對證。看衛甯兒的樣子,也不知道到底信沒信。
他想了想,“先留着,過幾天再燒。”
向南再次“是”了一聲,依言把書放在茶書邊上。
向雲松卻又再次生出了疑慮,向南剛才在找書過程中也看到了這玩意兒畫的什麼,這會兒見他又留下不燒,八成是覺得他舍不得了。
不行,得讓這小子也知道這書不是他的,否則出去指不定怎麼說。
他咳嗽一聲,對着向南努努嘴,“這書不是我的,是大少爺的。”
向南有些意外般,眨了眨眼睛,但随即也敢說什麼,再次“哦”了一聲。
向雲松再次疑慮叢生,向南不會以為他在欺負他哥死了不會說話任由他把鍋亂扣吧,于是他再次問向南,“你覺得這書是誰的?”
向南瞪大了眼睛,眼珠轉了轉,小心道:“少爺剛才說,這書是大少爺的。”
向雲松點了點頭,“你記性不錯,”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你覺得這書像是誰的?”
向南“啊”了一聲,徹底疑惑了,這種送命題換誰都知道該怎麼回答啊,為什麼還要問。不過畢竟是跟着向雲松好幾年的小厮,對他的脾性到底有所了解,先前向雲松追着衛甯兒出門的急切樣子也看在眼裡,向南笑了笑,試探着道:“小的覺得像是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夫人覺得像是誰的。”
向雲松點點頭,府裡機靈的不是隻有淘春一個。
“那你覺得少夫人覺得像是誰的?”
向南面露難色,“少夫人覺得像是誰的,少爺應該最清楚啊。”
向雲松歎了口氣看向窗外,心道我要知道還用問你。
向南于是眨眨眼睛,“少爺可以問問少夫人。”
向雲松回頭,“要是,她說跟我沒關系呢?”
“那就是說,這書跟少爺沒關系,不是少爺的了。”向南笑着道,看向雲松的樣子,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說句“恭喜少爺洗脫嫌疑”。
向雲松松了口氣,看來這個跟自己沒關系真的是衛甯兒信自己的話。
可是總覺得哪裡不對,衛甯兒,既然信了自己又為什麼是那個反應呢?
他坐着想了半天,及至看到書房側牆上向雲柳手書的“清靜無為”四字時,才猛然想到,衛甯兒在意的不是書是他的,她在意的是書是向雲柳的。
也就是說,她一早就知道書不是他的,根本就懶得聽他一而再再而三解釋,她根本就不在乎。
這個認識好像一陣冷雨,将他本來熱火火的心,澆得涼飕飕還酸溜溜。衛甯兒,你這個傻瓜,你知道這書是向雲柳和王氏共讀的嗎,你要是看到随書在一起的還有那些個“好物”,你……
傻瓜,十足的傻瓜!
向雲松翻來覆去地想着,想到最後,從涼飕飕和酸溜溜中硬是提煉出了一股子氣呼呼。還有半個月,他與她就要覆蓋她與向雲柳,成為夫妻,那些空缺的過去,總歸要被他來畫滿,填實。
衛甯兒,你跑不了!
三進東側院,衛甯兒進了房就将那個布包扔在妝台上,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那本小人書的影子。
其實向雲松根本不用解釋那麼多遍,他知道這書不是他的,而就是向雲柳的。
當年剛搬進這個向家莊,他對各處還是很好奇。在向家老宅,書房隻有各房住的院子裡有,前院建了個書房,怎麼想都比較新鮮。後來才知道,說是書房,其實就是向雲柳處理商事的地方。
隻不過,最初他還不知道這個書房的用處,以為是跟前院的那大大小小幾個廳一樣,是公用的。有一次因為好奇推門踏進去過一次,當時他并沒注意到向雲柳和王氏在裡面,首先看到的是對着門的牆上向雲柳那幅字——清靜無為。
正當他看着那清俊有力的字體發呆的時候,向雲柳咳嗽了一聲,他才發現桌子後面的兩個人。
當時王氏穿着件粉色裹身衣裙,領口開得很大,一隻手還搭在向雲柳肩上。
兩個人四隻眼珠齊刷刷望過來,衛甯兒心裡瞬間就是一緊,不自覺就去看向雲柳的臉色。然後就看到,向雲柳那雙日常溫文爾雅的眼睛裡凝着一絲不解和不耐煩,甚至連眉頭都微皺着。
“有事嗎?”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