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氣呼呼道:“也不知吃了什麼耗子藥,向道一口咬定少爺今兒不出門,不用備馬,馬備了也是白備!”
向道是門房的名字。向雲松笑了一下,打發向南讓他回去,自己上前跟向道說道:“開門吧,我要出門。”
向道向着他躬身一禮,然後搖頭晃腦道:“少爺今日不出門。少爺出門,必得向家有喜。”
向雲松不由詫異,向道果然神神叨叨,“我今日要出門會個朋友,沒什麼喜。”
“那少爺就不能出門,出門必得向家有喜才行。”向道車轱辘話又來一遍。
這下向雲松真發火了,“什麼喜不喜的才能出門,你給我讓開,我今日就要出門!”
結果向道直接就把大門鎖上了,“請少爺不要為難向道,這是老夫人五日前剛下的命令。除了向道守的大門,向路守的側門、向徑守的後門也接到了一樣的命令。隻有向家有喜,少爺才能出門,不管哪個門!”
向雲松直覺天雷滾滾,向家有喜他才得出門,向雲荷要下月十八才出嫁,今日才正月二十九,難道要把他整整關在家裡二十天?這是什麼道理?沒聽說妹妹出嫁要把當哥哥的關家裡個把月的。
眼見向道當着他的面真關緊了大門,還上了上中下三道門栓,向雲松氣沖沖倒轉腳步,直向二進東側院而去。
東側院正屋香煙袅袅,向老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瞑目念經。
向雲松不待梅娥通傳,直接闖進去,站到向老夫人桌前,“祖母為什麼不讓松兒出門?”
向老夫人好像沒聽見一樣,依然隻是念着她的經,甚至手中一顆顆撥佛珠的速度都沒有受到影響。
向雲松沒法,也隻能等着。隻是已到未時,天色不早,再拖延下去到縣城估計就要錯過飯點了。唐心予該等急了,也不知道會不會以為他失約,他不由心焦。
等了好半天,向老夫人才睜開眼睛,放下手中佛珠,“向道告訴你了吧,除非向家有喜,你才能出門。”
“可荷兒出嫁還有二十天。松兒想不通,祖母有什麼理由不讓我出門!”
“沒什麼理由,這喜也不是荷兒出嫁,而是,”向老夫人說着轉過臉來看着他,“甯兒有孕。”
“什麼?”向雲松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意思?”
“隻要甯兒有了身孕,你就能出門。”向老夫人話說得輕輕巧巧,“在她懷孕之前,你哪都不許去。”
向雲松短暫的哭笑不得之後湧起一股強烈的怒氣,“沒有這樣的道理,我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也要被禁足?!”
向老夫人站起身來,“你是沒做錯什麼,這也不是禁足。隻是,你還記得年前你從縣城回來後在這裡跟祖母說過什麼嗎?”
向雲松一愣,迅速轉起了腦子開始回憶。
向老夫人也不待他回憶出來,直接道:“你當時說,年後你也不出門了,就是出門,你也會帶上甯兒。”
向雲松一愣,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當時他和向雲柏看完茶山回來,進門就聽到一段編排他跟個男人私奔了的流言,後來跟向老夫人解釋時向老夫人讓他婚後在家多陪衛甯兒,他當時高興于向老夫人沒有責怪他沒說一聲出門還一去十二三天,就許了這麼個願。
結果倒是把眼前的自己套牢了。
向雲松煩躁起來,這要怎麼說呢?
向老夫人掃了他一眼,适時道:“你一定要出門,也不是一定不可以,你把甯兒帶上,我就讓向道開門。”
“……”說不上為什麼,向雲松直覺這樣肯定不行,但不知道怎麼把話說出口。
向老夫人看着他,“怎麼,做不到?”
向雲松一時語塞。他本來就困難于怎麼跟唐心予解釋為什麼僅僅一個多月的功夫他就娶妻成家,食言而肥,這下還要帶上衛甯兒同去,這樣的高調,總覺得是對唐心予半是提議半是承諾的那句“年後我去益州找你”的徹底背叛,唐心予已經等不及,從益州來建州松溪找他,這下他會怎麼想呢?
向老夫人淡淡道,“那就沒辦法了,除非甯兒懷孕,否則你就安心待在莊裡,哪也别去。”
向雲松心裡一陣難受,垂下視線低聲道,“祖母就那麼信不過松兒嗎?不過隻是會個朋友,三五天而已。”
向老夫人冷哼一聲,“當年,你哥哥在成婚第二天早上來禀報我時,也是這麼說的,出門會友,少則五天,多則十日,我允了,結果呢?”
“我怎麼會跟我哥一樣呢?”向雲松氣悶,垂着眼睛反駁着,心裡湧起一陣複雜莫名的感受。
想起衛甯兒在他身下流着淚卻堅定拒絕的神情,這話終歸說不到斬釘截鐵。他始終是個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讓他清心寡欲死守一個婚姻的空洞外殼,太難想象。
然而向老夫人直接就是一句毫不客氣的“我怎麼知道你跟你哥不一樣”。向雲松訝然擡頭,剛才那點遲疑又變作無數不服,“我怎麼就……”
向老夫人直接打斷了他,“你罰了你妹妹,我罰了你母親和王氏。你看,向家莊裡才這麼幾個人,就有一半是處心積慮憋着壞心想要破壞甯兒的幸福,給她們謀利益的,又遑論向家莊外!”
“……”向雲松一時無辭,自然地想到,向家莊以外想要破壞衛甯兒的幸福的,難道會有唐心予嗎?
那是他走過足足四年的沒有衛甯兒的道路,現在就讓他去道個别,又怎麼會破壞衛甯兒的幸福?
真正在破壞衛甯兒幸福的明明就是她自己!
“所以你要問祖母是不是信不過你,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是,我信不過。我本就不敢奢望你真能一生一世陪着她守着她,所以我對你真正的要求,僅僅隻是給她一個孩子!”
“祖母!”向雲松一聲大喊,心裡湧起巨大的難受,甚至悲憤,“難道當日在我哥靈堂上,松兒應您的要求許下的那些承諾,您一個字都不信嗎?!”
向老夫人卻像沒聽見似的,邁着步子顧自說下去,“諾言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你當日說年後不出門,出門也會帶上甯兒,這才幾日?就不算數了,你要我怎麼信你?遑論我讓你回家挑起重擔,改農從茶,承諾不得使用武功,還罰了你那個總是陽奉陰違的母親。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因抱負不展至親被罰而心存不滿,遷怒甯兒?!”
向雲松噎得說不出一個字來,胸腔裡滿是怒氣與悲憤在沖撞,還有無盡委屈,怎麼都沒想到,一貫滿腹經綸處事秉公的向老夫人,會在今日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原來真是一個字都信不過他,哪怕他以向家子孫的名義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那樣承諾。
掙紮許久,他實在忍無可忍,冷笑道:“祖母還不知道吧,您那個好孫兒媳,可是自從成親到現在都不讓孫兒親近的,祖母倒是說說,孫兒要怎麼天賦異禀,才能讓她受孕?!”
向老夫人的腳步終于頓在地上,許久以後,“太不像話了。梅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