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兒,永遠記着你姓向,是向家子孫。”向雲松拍拍他的小肩膀,溫和的眼神落在他臉上,“記住你太祖父和祖父是怎樣的人。”
昊兒的眼圈又紅了,看着向雲松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稍後,又猶豫着小心問道:“我爹,是他自己做錯了,不是被大娘克死的,對嗎?”
孩子小心翼翼的求證眼神看得向雲松不忍又欣慰,他深深地看着昊兒,“沒有誰能克死誰,犯了錯就要自己承擔責任。”
“昊兒會記住叔父的話。”昊兒說着,張開手抱住他的脖子,向雲松攬住他的小身體,再拍拍他的背,給他一個男人間的擁抱。他這個叔父能做到的,就隻有這些了。
春日晨風吹來,煙塵味道散去,太陽爬升到天際雲層之上。向雲松拍拍昊兒的肩,“去吧,到了京城,要好好讀書,做個有學問懂道理的向家子孫。”
昊兒擡起頭,鄭重點了點,“叔父保重。”
他轉身走向王氏,王氏抱起他,向有餘把他們娘倆扶上馬車。
向雲松起身目送。身後秦氏眼見幾人離開,再一看此刻陽光下朝天漏着一個巨大黑窟窿的向家莊,到底心有不甘。等到掬夏和向有餘也爬上馬車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恨上心頭。
向有餘是向東海的這二十多年裡,對她這個堂弟妹讨好谄媚得不行,在她面前人都沒站直過,眼下通過王氏這個前兒媳橫插一腳,拿走了整個向家莊不說,還把這麼大一個爛攤子扔給他們,這叫她怎麼忍得下?
“向雲松!”她小跑過來,聲音尖利神色憤恨,“你就讓他們這麼走了?!不行,他們不能就這麼走了!”
向雲松無語地看着她,這一刻真感到一股無力的悲哀。他這個娘,原來是真的有臉跟孫子争一争兒子的利。
秦氏一見他這不合作的神态更是氣急到不行,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倒是給我去把人攆回來啊!”
向雲松哼了一聲就往回走,“要攆你自己去攆,我攆不上。”
幹幹脆脆的拒絕,眼見馬車動起來開始往村口駛去,秦氏終于方寸大亂,跟在向雲松身後拍着手掌大罵,“你這個不孝子,紅口白牙胡說八道,你從小到大學的那些武功都去哪了,怎麼會攆不上?!你就是不肯攆你……”
秦氏披頭散發扯着他叫罵不休,就連向雲荷看着這樣子都又急又氣,哀哀地趕過來,喊了聲“娘”又喊了聲“二哥”,最後還是把期冀的眼光投向向雲松。
向雲松更加失望,冷冷道:“都别指望我,我學武是為保家衛國匡扶正義,不是為了跟侄兒争利!”
秦氏逮着他這話頭就唾罵,“什麼匡扶正義,呸!家裡被人放火燒成這樣,你匡扶一下怎麼了?!你就是不肯,你你個不孝子,沒良心的東西,有了媳婦忘了娘,我就不該生下你!”
眼看他步上台階,向着大門的方向走去,秦氏像耍賴撒潑過頭的孩子快要不被父母搭理,更加着急激憤起來,瞅見門口站着的衛甯兒時,立刻好像找到了新的攻擊點,有沒有用的都不管不顧抓來用了再說,“衛氏你也有責任,你的責任最大!你不是保管地契嗎?你為什麼不問王氏拿?!你端着你那清高的面子,眼看着王氏這個賤人把向家莊偷着賣了你就是不吭聲,你裝什麼裝呀?!”
衛甯兒轉身,匪夷所思地看着這個她喊了十三年“娘”,又喊了五年“婆婆”的女人,本來耳聽得她數黃道黑痛罵她兒子,他想着他們畢竟是母子,還輪不上他這個當兒媳婦的插嘴,也就當沒聽見了,真沒想到她會居然這樣角度刁鑽地怪到他頭上來。
當下再也忍不住,冷冷道:“當初婆婆不是當着衆家親戚的面說地契在你那裡嗎?你幫王氏兜底,不肯把地契拿出來給我,到頭來反怪我不問王氏拿,婆婆覺得這樣耍賴有意思嗎?還是覺得我看着好欺負可以任由你亂扣黑鍋出氣?!”
說話間語聲中到底帶上了嘲諷,“王氏現在是婆婆口中的賤人了,當初可是婆婆一力護着的。婆婆這麼精明強幹,怎麼沒料到這種事情呢?”
秦氏沒想到衛甯兒能直接嘲諷她,心裡的氣猶如火上澆油登時爆炸,一句“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之後,一屁股在門檻上坐下來,指天咒地痛罵起了向雲松衛甯兒和王氏。
罵王氏是不要臉的賤人,衛甯兒假清高裝正經,向雲松是隻會聽老婆話的軟腳蝦,當初同意把王氏收房根本什麼事都不會有。
她一反過去幾十年在向家溫言細語面貌柔善的樣子,罵出口的話怎麼難聽怎麼來,好像瘋了一樣。
這一次,就連女兒向雲荷都驚呆了,極為陌生地看着這樣的秦氏,再也不敢說什麼。衆下人們更是面面相觑,這回可算是見了世面了。
本來已經散去的幫忙救火的村人和早起的路人也紛紛駐足,這一下,向家失火後向家夫人瘋了的消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了腳就要飛奔出去。
向雲松鐵青着臉看着這樣的秦氏,怒吼了一聲“娘”之後,真是氣得無話可說,正要吩咐下人把秦氏拉回後院去,向老夫人站了起來,走到秦氏面前,“這分明就是你咎由自取的結果,你卻總想把責任推給别人。你要護着王氏不肯把地契給甯兒,又怪甯兒不問王氏拿地契;你痛罵王氏賤人,又怪松兒不把這個賤人收房,如此自相矛盾,說來說去,不就是個錢字嘛。”
“也罷,你要哭錢,就在這裡哭個夠吧。柳兒的死,除了聽心術不正之人的讒言走錯了路之外,是不是也有你這個做娘的貪慕虛榮還總不知足的原因呢?你坐在這好好反省。想罵就罵,想哭就哭吧,誰都管不了你了。”
言畢,領着梅娥進了大門。向雲松拉了衛甯兒也幹脆地進去了。向雲荷踟蹰半天,走到秦氏身邊想勸慰,然而秦氏根本還是瘋狂一般痛罵不休,門對面路口的村人指指點點,向雲荷一個未出閣女子還是擋不住這樣的眼光,過了一會兒也就抛下她進去了。
秦氏直到連丫鬟銀杏都站不住走到門内去了之後,還在哭喊唾罵。這時,一雙腳走到她面前停下來,接着那人膝蓋一彎,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聲音裡帶着哽咽的哭腔,叩首到地,“伯母,您要怪,可以怪我。我就在這裡,不走不逃。我爹對不起向家和您的……我會努力還。”
秦氏一愣,接着更大聲地嚎哭起來。
接下來,整個向家進入了非常時期。
那日向雲松坐在書房裡思考了許久,最後去了二進東側院跟向老夫人禀報自己的想法和決定。結果向老夫人根本沒等他開口,直接就說讓他全權決定,不用問她的意見,她也沒有任何意見。
向雲松看着向老夫人白發皓首,在這些天裡忽然間好像衰老了許多歲的樣子,到底心有不忍,“孫兒這樣做,最對不住的就是祖母您。”
“怎麼會?祖母很欣慰,你跟你哥哥不一樣,跟你父親也不一樣。你身上,有你祖父的影子。”
從向老夫人那出來後,向雲松馬不停蹄投入後續的諸多事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