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衛甯兒一陣無語,有心當做沒聽見,顧自低頭整理她那床綠色絲被,但想也知道向雲松還在等着她回答,過了一會兒,也就隻能悶聲答道:“沒有。”
向雲松失望,難道說這個東西隻能是死無對證了?他看着右邊那床被撣得平整服帖蓋在主人身上的被子,不甘心,卻又找不到言語表達。
衛甯兒知道他還看着自己,忍不住轉頭,剛想說你就直接告訴我吧,結果向雲松趕在她開口之前率先轉過頭去,好像就這麼放棄了。
衛甯兒見他如此,也就算了。隻是她剛轉回去掖被角,餘光中就又見向雲松轉頭看過來。
她無奈,沉吟半晌,忽然迅速轉頭,正趕在向雲松回頭之前截住他的視線,然後看着那雙被抓到了隻能即刻表現得正大光明的眼睛,“我真忘了,也想不起來了,要不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吧。”
這意思,不就是我想不起來也不準備想了嗎,向雲松失望又不甘心,但要讓他直說,又絕對不可能。他緊抿了唇閉口不答。
衛甯兒看着他,慢慢咀嚼出了他眼裡一絲隐約的控訴甚至委屈,不知怎麼就有點氣短,不過轉念想想又覺得沒有理由。
她掉回頭去,理着被頭,稍後猶豫着低聲道:“要說給東西,難道不是,你要給我……一個孩,孩子嗎……”
兩扇門闆拼在一起搭成的床上突然陷入安靜。
稍後,向雲松坐的左邊那扇門闆忽然發出咔的一聲響,衛甯兒吓了一跳,轉頭看他,正見向雲松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過來,那聲響是他一下子後仰身體時門闆與地面撞擊發出的。
“衛甯兒!”他喊着,身上紅色的絲被緊裹着壯碩的肩胸,“咱倆今天可是隻收回了四畝田一年的租子四千四百文,你不會,這麼點錢就準備養孩子了吧?!”
衛甯兒讓他和他的門闆床緊密配合整出的動靜弄得又羞又氣,她好不容易借着今天在路邊那個氣氛不錯的野吻,鼓起勇氣為了自己的人生願望催了他一句,結果被他這樣打擊。
她看着向雲松,眼神一樣變得委屈控訴,稍後,更是朝向雲松方向的南窗處掃了一眼。
那裡,雖然沒有窗栓,但兩扇窗子緊緊合在一起,不是大風吹不開。
向雲松從她眼神的小幅度動作裡立刻覺察了她的潛台詞,轉頭朝南窗看了一眼,回頭時更用力地裹緊了身上的被子,“别說床了,咱倆就連這窗門都才安上,窗栓都還沒有哪!這要是有點動靜開了,或是有人在外面一拉……”
他說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衛甯兒,“你不會是……你就那麼……”左右看着,最後痛心疾首地喊出一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衛甯兒!”
“向雲松!”這下衛甯兒臉上是真挂不住了。向雲松實在太可惡了,推托着不給她孩子,還把她說成這樣。
她又羞又憤,背過身去往下一躺,也裹緊身上的綠色絲被,身下的門闆不甘人後地也發出咔的一聲。
她的身後,向雲松看着她那個長發散落的後腦勺,覺得真是不可置信加不可理喻。這人想生孩子想瘋了,認識她快二十年,從未想到她竟然對生孩子有這麼大的執念。
怎麼對他就沒有點執念呢?說過的那麼多話竟然一句都沒記得,就隻記得讓他給個孩子了。
他才不會就這麼給她呢!
向雲松這麼想着,也恨恨地一拉被頭用力躺下,身下門闆遭到這大動作的一擊,發出咔一聲的同時還在地上側向滑出一段距離,把衛甯兒的門闆也擠得震了一下。
衛甯兒更是氣憤,幹脆地把頭也埋進被子裡去。
兩個人又是背對背,誰也不理誰的狀态了,好像之前在路邊溫情相擁親吻的不是他倆。
“床”頭邊椅子上的燭台燈火有氣無力,衛甯兒忽然伸頭出被,伸手拎過旁邊本打算睡前繡上幾針的一條棉布帕子一揚,直接煽熄了燭火,接着又把頭埋進被子裡去。
黑暗很多時候讓人火熱,但有些時候卻讓人冷靜。向雲松瞧着前面那扇他剛安好的南窗,想起來落戶溪口村之後的這半個月,他倆忙着安家收拾,他學着做木工,衛甯兒整天泡在後院那片小菜地上,親熱的時候确實不多,一則是前段時間滿身壓力的狀态多少有些延續,二則也确實是現實條件所限。
他們現在睡的這兩個門闆,還是前幾天他做好後剛用上的,他睡的是堂屋進西屋門的門闆,衛甯兒睡的是堂屋進廚房門的門闆,那兩扇門最不重要,就先充軍來給他倆當床。給在這之前他倆還是跟在廟裡那晚一樣,打地鋪。
而這間當做卧房的東屋,北窗小,是左右移動的平窗,比較好做,但南窗是大的對開窗,他試了幾次,做出來的不是送去了雞圈就是安到了竈間,直到今天才做好。
基于這樣的現實,他倆情之所至的擁抱親吻,确實點到即止。他跟衛甯兒表示至少等窗子做好,最好等床從向雲柏家運來。對這個打算,他以為衛甯兒最少也是贊同的,但沒想到,她居然……
一想到她那晚跟他說的别的什麼都不要隻求他給個孩子,現在把别的話忘得精光,隻記得這茬,還直接催上了這個孩子,他就憋得慌。
這都成了什麼了?這麼些年過去,難道她對他就沒有點别的所圖隻把他當做送子觀音了?
隻是,等适應了房裡的黑暗,轉頭過去依稀能看到旁邊那人把頭都埋進被窩的樣子,到底還是覺得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了。
他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拍拍衛甯兒的肩,“喂”了一聲,之後挑着詞兒,“那什麼……我不是不給你,隻是,好歹得等我把窗栓給安上,不然,這要是萬一有人站窗外看一眼嗆一聲的,你相公我就……呃多煩人是不……”
“而且好歹得有床吧,不然咱倆的孩子在哪扇門闆上造出來,我的西屋門還是你的竈房門,這就是個問題。”
他說着一按身下的門框,咔的一聲之後繼續說,“看這一動一響的,等我把孩子給你,咱倆吵都吵死了。再說咱們那婚床之前睡了那麼久,還一次都沒有……多可惜。我之前跟雲柏說好了,等農忙開始,他過來幫我翻地,就幫我們把放他那的家什運來……”
“而且養孩子那麼費錢的事,咱倆現在條件也不夠啊,就這麼點錢,讓孩子吃什麼喝什麼?不得等日子安穩一些才好嗎……我可是想好要你給我生上十個八個的,但那也是有錢了日子好過了之後才行的,不然生一串出來一起受苦,你也不忍心不是……”
也許跟衛甯兒借着夜色對他從未有過的誇贊一樣,此刻這種黑暗中對衛甯兒的軟話小話,向雲松也說得越來越順口。往常蹦不出好詞來的利嘴,這會兒好像開了光,說出來的不是佛言禅語,也是良言善語了。
他又說了一會兒,之後右手撐起上身,左手去揭衛甯兒的被頭。
大抵他說的都是事實,衛甯兒早就聽進心去,剛才之所以催他給孩子,也不過是為了反擊他總是問她要個什麼莫須有的東西。隻不過拜向雲松那張破嘴所賜,她被他說得挂不住面子才生氣了。
這會兒聽他說了這一通,她也不想鬥氣了,隻是生孩子這件事畢竟直接跟另一個非常重要但她又沒有把握的事情直接挂鈎,她才會有這樣明顯的反應。
想到這裡,她也就放開了手,讓向雲松一舉把她的被頭拉下來。
“衛甯兒……”向雲松喊了一聲,看她側向另一邊的臉上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向雲松,”衛甯兒喊着,聲音輕啞,臉更側過去,“孩子的事,我不急,我可以等,隻要……隻要你……”
她說不下去,向雲松看着她,耐心等着。
黑暗總歸能讓人把一些光亮中難以啟齒的話說出口,衛甯兒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隻是聲音更低啞,“隻要你,願意給……”
聽着她話裡壓抑的難過,還有那些令人聽了心會忍不住揪起來的小心,以及底下隐藏的自卑,向雲松在心裡歎了一聲,果然還是要把話說開了,不然在衛甯兒這裡這件事就是另一個重點了。
雖說他對衛甯兒别的忘光光隻記得要他給孩子的事非常不爽且不爽繼續,但這并不等于衛甯兒在遭受對等的不爽報複的同時可以把這個不爽誤會成别的事情。
她必須搞明白,讓她不爽的不是别的隻是因為她想不付出就獲得——不付出給他的東西,就想他給她孩子。
就這麼簡單。
他俯下-身去,連人帶被把衛甯兒抱住,把唇貼上衛甯兒的左臉,“傻瓜,我怎麼會不願意給……”
衛甯兒喉頭發哽,一絲難過始終無法遁形,“我……你已經知道了,我不,不是女……”
“你就個女人。”向雲松一錘定音。之後語聲裡帶着自信自得,對着她的耳朵說道:“我早驗過貨了,女人有的你都有,一件都沒少。”
“可我還有……”
話未說完就被向雲松笑盈盈地打斷,“那不就是個小抓手嗎?”
“……”小抓手,衛甯兒從未想過她底下那截子沒小手指長,她恨不得拿刀剁掉的多餘物件還能被這樣命名,一時間愣怔不已,失去反應。
“一個小抓手而已,你是有多笨,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你早告訴我不就得了?害得我洞房花燭夜都泡了湯……”
衛甯兒心潮起伏,這是第一次聽到向雲松對她身體特殊的正面回應。她心亂不已,一時間還是不敢有反應,生怕多說一個字,眼前與想象裡完全不一樣的被接納的态度會像幻象一般,瞬間破滅。
向雲松看她傻愣愣的樣子,幹脆地移過嘴去,吻住那對傻愣愣的唇,之後舌尖起開牙關頂進去,勾過同樣傻愣愣的舌頭親昵逗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