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實有些驚到,那他豈不是早就知道她那時候繡的所有東西?一時間心裡又想到一個事來,但就到眼門前卻又好像被什麼東西扯入海面之下看不見。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向雲松眼睛一翻,“反正我沒看你洗浴!”
衛甯兒一愣之後氣得攥緊拳頭都想捶他,這會兒才想到還有這一樁。是啊,提到偷看,明明她更該想到的是這個。
向雲松能脫口而出沒看她洗浴,那就是想過看了。一想到那麼久以前他就存了這種破心思,衛甯兒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豎着柳眉看賊一樣看着他。不過這個時候,一個更重要的環節猛然在她腦海裡顯現——要是當年向雲松真偷看了,那麼他早就知道她身體的秘密,不會到這麼多年以後,她要那麼艱難地去跟他坦誠。
想到這裡,她心裡的無語和氣憤瞬時消散,轉而升起許多惆怅。如果是那樣,向雲松會即刻猜出她為向雲柳厭棄的原因,然後……
那将是人生另一種可能,也許就不會有那四年。她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時之間好像轉過千山萬水。向雲松看她眼中瞬息轉變的神色,稍稍一想也就知曉了她的想法。
他摸着下巴笑出一絲痞,痞中帶着真,“早知道,應該偷看的。一直說你的什麼我都知道,恰恰這個我不知道。”
帶着敞開坦誠的話,衛甯兒心裡一陣暖,眼睛還有些泛酸。隻不過,看見向雲松向上歪起的嘴角時,心裡不由自主又出現另一個想法,真要是偷看,偷看不得法,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
她想到這裡那眼神就變得微妙,似嗔還怨,末了重歸惆怅傷感。那時候的向雲松要是見到她的特殊,第一反應怕是被吓跑,反而不會有後來,或者說……
“小時候,你看到我吃甘蔗掉了門牙你都笑……”她低低地把這句帶着幽怨的話說出口。
向雲松沒想到她能主動提這種糗事,不由驚訝,但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對啊,真要是偷看了,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會怎樣?他會笑她嗎?五歲那年他笑她沒了門牙,十五歲那年他會不會笑她帶把?
按照他對自己年少時代的德性的了解,結果還真很難說。他從來就不是厚道人,對着衛甯兒這個自□□着他喊姐姐的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更是。年少不懂事,又為此挨了太多教訓,他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想來這種問題真的沒有如果,不能假設,也不堪想象。
想到這裡,再一聯系衛甯兒此刻的神情,立刻就明白了她委婉幽怨的是什麼。向雲松笑了,湊頭到她耳邊,輕道:“别說你隻是帶個小抓手,你就是整個是個男的,我也不怕!”
衛甯兒臉瞬間紅了,耳朵也發起燒來。這是什麼假設?她要是個男的她直接就去娶妻生子了,才不會嫁男人呢。
向雲松看她低臉垂眸終于無話可說,一時心滿意足,在她腰間捏了一把,乘勝追擊道:“帶不帶把你都是衛甯兒。我向雲松别的不敢誇口,唯獨不怕你。你是啥樣我都笑納,絕無二話!”
語氣裡全是得意,說得衛甯兒剛生出的那點感動就像水中的枯葉碎屑,稍稍翻騰幾下就不見了蹤影。想來向雲松就是這樣,好聽話都能說得像下戰書挑釁,像溫厚嗓對尖細嗓的那種深情表白,他是絕對不會說的,不說還得嘲笑一番。
不多時,布行到了。衛甯兒挑了兩個半匹棉布,藕粉色和水綠色,做成帕子和包頭應該比較受歡迎。還挑了幾樣适合做香囊荷包的布各五尺,先去試試看。之後又挑了天青、月白、麻黃和靛藍等幾種顔色的棉布各兩丈,尋思着到時候空了做些衣裳鞋子,不管自穿還是零賣,這幾種顔色應該都比較合适。
至于被面枕套這種大件的刺繡,隻要不是有尖細嗓這樣的買主,她是不打算碰了,沒有哪個農戶之家會用這樣精細的東西,肯定不好賣。
出了布行,衛甯兒想起來還要去買些雞蛋,日常可以當個菜,也可以攤蛋餅。而且,他們的雞圈收了幾扇做小的窗門之後萬事俱備,就差雞了,買上幾隻母雞來養着生蛋,也是很必須的。
隻是回到賣肉禽的地方才發現雞早就賣完了,隻剩蛋。向雲松要了一籃子雞蛋,說不用雞也行,自己把蛋孵出來,直接從小雞開始養成母雞,再生蛋不是更好?
衛甯兒問他怎麼孵蛋。他說小時候見過老宅的廚娘做過,把雞蛋放在棉胎裡,曬曬太陽,每天翻動幾次,幾天就出來小雞了。
衛甯兒直覺沒怎麼簡單,但向雲松牛皮吹得信誓旦旦闆上釘釘,她也就照做了。一籃子雞蛋足有三四十個,挑出十個來孵,應該不難。
這一趟趕圩,買的大堆東西挂滿了夥計全身,還賺了八兩,着實是件開門紅一樣的開心事。
回去的路上兩人一馬步行。走到七星橋上時,太陽已到頭頂,溪水調皮地漫過每一塊鵝卵石,發出歡快的聲音。陽光灑遍兩溪一山之間的每一寸土地,令人心中無端生出一種充滿希冀的感覺和拼搏的願望。
隻不過,該有的一些小意外和小挫折也不會缺席。下橋時,衛甯兒發現夥計走一步,它後腳下的地面上就滴上幾滴暗色的東西。“向雲松,夥計是不是……來月事了?”橫豎她跟向雲松之間,月事已經不是個事了,說這話也就沒什麼阻礙。
結果向雲松一口否定了這個猜想,“不可能,夥計是公馬,怎麼會來月事?你等我弄弄清楚。”
走到後面一通查看,才發現是挂在夥計肚子底下的醬油壇傾斜,壇口封泥被醬油濡濕松化,這一路走來,已經灑了大半不止。
“我就說。”衛甯兒瞪着傻眼的男人,就說這樣會灑,死活不聽。
犯傻被抓現行,向雲松奮力從傻眼裡掙脫出來,梗着脖子翻白眼,“你就說什麼?我還就說呢,我就說不是月事你還說是月事!”
“……”衛甯兒隻好翻着白眼閉嘴,就知道這人永遠不會認錯。在她面前永遠是個大聰明,絕不容許被她質疑。
她拍着肚子告訴自己要大度,不跟這個利嘴小氣鬼計較。但還是忍不住扪心自問,這短短半天功夫已經跟這人有過多少次起落了,為什麼他好的地方那麼好,可惡的地方卻那麼可惡。
兩人踏着春光互怼了一路。得虧夥計是馬不是人,聽不懂兩個主人說話,不然怕是要被笑死,或者煩死,再或者無語死。
回家後,向雲松趕着日頭把買到的四升谷種攤曬在屋門前。沒有曬席,用的是他倆睡覺的門闆。後來,看地面泛潮,院裡樟樹又遮擋了部分陽光,他幹脆找來修房時孫家兄弟留下的梯子,把門闆一一扛上屋頂攤曬。
他從屋頂下來時,衛甯兒的午飯也快弄好了,做的蘿蔔絲肉蛋餅。中午時間短,做飯菜太慢,攤餅更方便。
洗了個新買的蘿蔔橫向切片,再切成絲,又從上午買的肉上切下來寸許見方一指寬的精肉,切成絲後再轉過來繼續切,切成極小的類似于肉末的肉丁。之後找個大碗,放進去兩把面粉,加溫水攪拌,再打入兩個雞蛋繼續攪拌,等到面蛋糊的黃色變得均勻,再把鍋燒熱,切了小指指節大小的一塊膘油下去熬出油,扔掉油渣,把蘿蔔絲和肉末倒進去翻炒,之後端起大碗,把蛋糊慢慢澆下去。
這時忽然發現一個問題,油、蘿蔔絲和肉末、蛋糊全都下了鍋,把個鍋底鋪得滿滿實實,根本攤不了餅。
衛甯兒看着那一鍋糊塗醒悟過來時就連發傻的時間都沒有——鍋已經很熱,再不處理就要焦了。她沒辦法,一咬牙,下鏟子一頓翻炒,直接給做成蘿蔔絲肉蛋炒面疙瘩了。
好在火候掌握得還不錯,蘿蔔絲和肉末都還看得出原形,味道也還不錯,不然要被向雲松嘲死。
起鍋後,她把剩下的一個蘿蔔蒂頭也給切了,掰下片白菜葉子橫向切絲,再抓了把蝦皮,煮了碗配炒面的湯。
向雲松下來吃飯時,她也不提先前說的蛋餅,直接說做的是炒面疙瘩,再把湯遞給他。向雲松根本沒想那麼多,風卷殘雲炫了一大碗。末了還說這炒面疙瘩味道還不賴,讓她過兩天再弄。
衛甯兒悟出來,果然很多事情說什麼就是什麼,隻管做就是,根本用不着解釋。而向雲松還是很好糊弄的,至少他的胃如此。
午飯之後,手頭的事情千頭萬緒,衛甯兒洗完了碗筷直接就要上前幹仗。向雲松卻拉着她硬說要去睡個養生覺,彌補一下早起的困,還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再怎麼想賺錢,也是身體第一,好好過日子第一,而不是把自己當做耕田的牛來使喚。
衛甯兒說什麼都沒用,直接被他拉到東屋。看到地上空空如也,向雲松才想起來當做床的門闆被他扛到屋頂曬谷種去了。
他撓着頭皮,沮喪裡混着惱火。
這兩天租子一下收回來一半,加上尋到好的茶苗,他們的生活眼看就要進入正軌,今日又錦上添花地小賺一筆,原本延續着向家莊一事的緊張勁一松懈,結果就是身體上的欲-望猛然反彈。
他看着衛甯兒露出領口的脖子,衣襟下起伏的胸口,系着圍裙的腰身,就有些神思不屬,想着擇日不如撞日,随便挑扇門闆把耽擱這麼久的生米給煮熟算了,沒想到還來這一出。
于是更加想念他們的婚床。
衛甯兒看他特别失望的樣子,心裡一動,“向雲松,你是要給……”想起來她今天賺了一大筆,後面還有那麼多家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