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聽向雲柏再次這樣說出來,卻是再也不能如前以為下去。向雲柏,對衛甯兒的關心也太多太過界了?
這個時候腦海裡也很應景地擠進來一些畫面,向雲柏光着上身,接過衛甯兒手中的他沒穿過的衣裳鞋子,他說“哥你回來了”,而不是說“哥我來了”,他還把他們的床貼心地送進東屋,他……
向雲松從前不覺得自己小人之心,烏鴉看豬,但此刻真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再怎麼樣,衛甯兒都已經嫁給了他,向雲柏無論如何也不能如他當年對着已經嫁給向雲柳的衛甯兒那樣心思不絕了。
他太知道當二叔的對着嫂嫂心思不絕是個什麼情形了。
向雲松放開犁耙,眼睛直視着向雲柏,“雲柏,你為什麼那麼關心你嫂嫂?關心到總覺得你哥對她不好,這到底怎麼回事?告訴我。”
他出口的語氣裡帶着平靜與嚴肅,但又不是嚴厲,向雲柏思慮着,已經透出棱角的圓臉上漸漸換上坦率與真誠,他回視向雲松,“哥,我的确很關心嫂嫂,你知道,當初在大哥靈堂上,我也曾想過要照顧嫂嫂。後來祖母指定了你,我一直不放心,因為……”
他說到這裡沒說下去,目光裡凝上了最後一絲猶豫。
向雲松不自覺心跳加快,緊緊盯着向雲柏,“因為什麼?快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向雲柏也不再隐瞞,“因為嫂嫂跟一般女人不一樣,她身體……有些特殊。”
向雲松刷地瞪大眼睛,特殊,向雲柏是怎麼知道衛甯兒身體特殊的?!
他說不出話來,向雲柏卻沒再注意他的表情,隻是目視前方,輕道:“我明白當初大哥厭棄嫂嫂,就是因為她身體特殊,所以我也一直擔心,擔心你也會跟大哥一樣……嫌棄嫂嫂。”
說到這裡他回視向雲松,“現在看到哥你跟嫂嫂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他是放心了,可向雲松卻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提到頭頂上了,喉嚨口好像破個洞,正在呼呼往外漏大氣。
他一把攥住向雲柏的領口,“到底怎麼回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嫂嫂身體特殊跟一般女人不一樣的?!說!”
向雲柏吓了一跳,一看向雲松的表情,才發現他已情緒失控。他一時有些赧然,抓了抓頭,才道:“我當年,看到過……”
“!”
短暫的靜默之中,向雲松如遭雷擊。
“向雲柏,你這個流氓!”他一把扯緊向雲柏的衣衫,狠狠把他攥過來,“你竟敢,竟敢偷看你嫂嫂洗浴!”
天哪,他當年對着已臻妙齡的衛甯兒也隻不過動了動這樣的心思,沒敢真偷看,沒想到向雲柏這個端着張老實面孔的家夥竟敢付諸行動!
向雲柏吓了一大跳,怎麼會變成這樣?頓時墊着腳大喊冤枉,“不是!我沒有!我沒有偷看嫂嫂洗浴!”
“那到底怎麼回事?!”向雲松失控地大喊,使勁一拉,把他薅過來一個旋身,正按在他那匹馬的屁股後,扼住咽喉,“說清楚!”
向雲松抱着他鐵一樣的手臂,快要透不過來氣,兩腳在泥水裡亂掙,“哥,哥你别生氣,我我不是有意的……當年我才十一歲,有天在老宅後門外的樹叢裡拉屎,忽然看到嫂嫂從後門裡沖出來了,接着你也沖出來了,喊着她的名字……”
他說到這裡一口氣用盡,抓着向雲松的手喘粗氣。向雲松同樣喘着粗氣,腦子費力地分辨着這幾句話。
忽然他想起來,這不就是石墩子事件嗎?
石墩子事件對他和衛甯兒影響重大,周圍一堆自以為是的長輩,用着他們的方法各種方式明裡暗裡隔離開了他們叔嫂,也把他本來不甚明晰的心思徹底激成了一股不服氣與不甘心。
但裡面不可能有向雲柏啊!
他十指用力,再次扼緊向雲柏的咽喉咆哮着,“說重點!”
“重,重點,重點是……嫂嫂也鑽進樹叢裡來了!然後她蹲下,脫下褲子也開始拉屎……”向雲柏緊張又吃力地說着。
“什麼亂七八糟的?!”向雲松兩眼瞪得像銅鈴,簡直要吃人,“給我說真話!”
“這就是真話!當時嫂嫂蹲在地上,好像拉了許多血,我什麼都不懂,以為她受傷了,也就那麼……那麼……”向雲柏臉漲得通紅,但還是努力往下說着。
“那什麼?你說呀!”向雲松嘶喊着,吃驚又憤恨地盯着向雲柏。
向雲柏擔心自己的脖子就要這樣被他生生扭斷,閉着眼睛一疊連聲喊,“也就那麼,趴下來偷偷看了一眼,就發現……發現嫂嫂的……呃不,不一樣來了……”
向雲柏總算把關鍵說完了,大喘着氣,稍後偷偷睜眼看向雲松。
向雲松本來直愣愣地聽着,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他的話,真是驚怒交加,“這還不是偷看?!你這個畜生,竟然敢偷看你嫂嫂,還,還趴下來看!我,我弄死你!”
他手上更加用力,勁大得好像要把向雲柏按進馬屁股縫裡去。那馬感覺到□□處這頓壓力的騷擾,開始不舒服地掃動尾巴。
向雲柏被帶着沖鼻臊味的馬尾在臉上一頓好掃,更加難以呼吸,“我,我那會兒才十一歲,什麼都不懂,我真以為她受傷了啊哥……”
向雲松仍舊不肯放開他,死死盯着他,“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嫂嫂當初不被你大哥接受的原因,你就覺得,現在我也不會?”
“……是,是這樣……”向雲柏無奈承認着,閉上眼睛又逃過一次馬尾襲擊,沒顧上查看他的神情。
“所以那些日子,你穿個綢衫人模狗樣在向家莊裡到處轉悠,”向雲松壓低聲音,盯着他的眼神越來越氣急敗壞,“其實是在打探我跟你嫂嫂相處得怎樣,而不是為了勾引王氏?!”
向雲柏一時語塞,之後猛烈搖起頭來,“不不,那時是被我爹……被向有餘逼着沒法,隻能在向家莊裡轉悠……但我沒有刻意打探你和嫂嫂啊真的,哥你别……”
“要是我也嫌棄她,你是不是就等着……”
“……”向雲柏聽到這話,原來準備說下去的話立刻憋住了,漸漸露出一副默認的神情。
向雲松氣不打一處來,一手握拳高高揚起,“那不就是盼着我嫌棄她,你好跳出來?!”
“我沒盼着……”
“沒盼着你老打探!”
“那我不就是怕你嫌棄她嗎?”向雲柏說着,忽然換了為難忸怩中又透着坦率的神情,“而且哥你不是沒嫌棄嫂嫂嘛,你不嫌棄,還不許我擔心一下?”
向雲柏的腦袋被摁在馬臀縫裡,頭發淩亂,臉上還有泥水,但這些話卻說得不再懼怕,反倒越來越坦誠,看得向雲松更加氣惱,“你個人面獸心的家夥,你跟你那個爹,原來都打算撿我家的漏啊?!”
本以為向雲柏跟他那個雞賊爹是想撿他哥的漏,萬沒想到這小白眼狼想的是撿他向雲松的漏!可憐那時候他還沒跟衛甯兒成婚呢!
“所以你看不上王氏,你就等着我這茬呢?!”他越說越氣,也就顧不上措辭。早知道他就該狠心做主,把王氏嫁給向雲柏,絕了這小野狼的心思。
“哥……”向雲柏喊了一聲,就那麼無奈地看着他,倒是不再辯解。
被他說中了,向雲松氣得狠狠一拳砸在馬屁股上,向雲柏吓得不自覺閉上眼睛。那馬吃了痛,屁股一縮,蹄子朝前一邁,向雲柏背後失了倚靠,向後倒在水田裡。
向雲松握着雙拳,看向雲柏四腳朝天的樣子,胸口一腔的氣恨惱火都在上下翻滾左沖右突。
鬧了半天,石墩子事件居然是螳螂捕蟬,還有個黃雀早早埋伏在樹叢裡,目睹了一切的經過,一直伺機等待到今天。
當小叔子的觊觎嫂嫂的那種心思,他再清楚不過,所以一想到自己成了被觊觎的那個,心裡是萬般難受。
更何況,他跟衛甯兒成婚兩個多月,生米還是生米,而鍋旁邊虎視眈眈的那個倒是守了有十年之久了。他還沒來得及穿的新衣新鞋,倒是被别人惦記許久了。
這讓他的心裡好像猛地被塞進一把烙鐵,把他整個人都烤得嗤嗤冒白煙的同時,更是焦灼得撕心裂肺。
向雲松死死盯了向雲柏半天,之後一聲不吭,轉身大步上了田埂。
向雲柏在田裡狼狽掙紮起來,瞧見他趿上草鞋快步離去的背影,“哥,你幹啥去?”
向雲松顧自走着沒回答,稍後忽然停下腳步,惡狠狠地撂過去一句,“回家!”過了一會兒,又是一句,“耕田!”
“回……”向雲柏徹底迷糊了,從泥水裡抽出手臂撥拉着自己腦袋上的田土自言自語,“回家耕什麼田……”
剛想坐起來,便見向雲松又快步走回來,他一喜剛要說什麼,向雲松鐵着臉又砸過來一句,“今晚你别回來了,去林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