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向雲松自覺很不錯了,問衛甯兒時,她總能在查看之後提出新的建議,弄得向雲松好幾次都懷疑她在刁難自己,隻是沒有證據。但看她那無可無不可,一副原來的大毛竹片也不是不行的樣子,他就死活要迎難而上了。
好在經過做木工的鍛煉,他手頭功夫已經有了準星,加上小時候飛刀玩得溜,對于雕琢、打磨、烘烤這種事情還是能夠很快掌握。
向雲松把普通毛竹扇骨削成筷子頭一半粗細的竹條,點起油燈稍加烘烤,彎出弧度之後,穿入扇面邊緣的布槽裡。衛甯兒選了淺褐色絲線,把扇骨與扇面包縫在一起,從外觀上來看,就像給扇面加了一道硬質的淺褐色邊。
向雲松在斫削打磨兩尺長的湘妃竹扇柄的同時,衛甯兒開始抽空繡扇柄擋,一共兩枚,每枚都是與扇面一樣的一朵梅花的圖案。向雲松把打磨好的扇柄上刻上十八朵大大小小的落梅,上端大部分剖開夾住扇面。衛甯兒照樣用淺褐色的絲線把夾住扇面的部分扇柄包縫進去,再在扇柄與扇面交界處兩面縫上扇擋。
之後,她用褐色絲線配上幾粒綠色珠子,編成如意繩結,下綴流蘇,穿過扇柄尾端向雲松鑽好的孔眼内,成為扇墜。
對此向雲松覺得用紅色絲線編扇墜好,跟扇面和卧梅圖相配套。但衛甯兒卻說還是褐色好,與扇面邊緣以及卧梅的梅樹幹相襯,不奪梅花顔色。向雲松等衛甯兒穿好扇墜之後端詳良久,果然還是覺得褐色更好看。
兩把折扇的扇柄制作重點則在打磨光潤,讓扇子的展開更順滑便捷。扇釘的打制,他選了黃銅,到七星圩的老趙鐵匠鋪買了塊黃銅,借了他的工具,自己敲敲打打大半天,愣是打磨出了兩枚算得上精緻的扇釘,回家安裝到扇骨上。
衛甯兒把兩把扇子展開又合上,多次調整扇釘的松緊。向雲松看她這個認真的模樣,自己也更來了勁。兩人那幾天裡趕工幾乎是日以繼夜,到後面幾天,愣是連飯都顧不上做,直接從龍潭圩上買來包子雲吞,吃完就幹。
功夫不負有心人,所有活計終于趕在第十天淩晨完成。向雲松把東西打包好,起個大早,“衛甯兒,這趟跟我一起去吧,看看你的屏風繡怎麼裝到屏風架上,也讓你自己監督着些。”他端着粥碗,邊扒拉邊跟竈前烙餅給他路上當幹糧的人說着。
衛甯兒布滿血絲的眼裡沒什麼情緒,顧自忙着手上的事,“算了吧,也沒什麼好看的,反正要賣出去,有這個空還不如多繡點别的。”
“别把自己幹成苦力,我可不想跟你隻有賺銀子這一個目标。咱倆也得有時間去玩玩,看看這大千世界,尤其是你。”向雲松邊吃飯邊用胳膊肘蹭磨着她。
衛甯兒就有了些動搖,但稍後還是說道:“下次吧,早上來月事了,騎馬不方便。”
“……”向雲松沒了話說,這個惱人的月事,除了敗他的興,還敗衛甯兒自己的。
衛甯兒默不作聲地忙碌着,把烙好的餅子放進洗煮晾幹的棉布袋子裡,又放進去幾根洗幹淨的黃瓜,和兩三個煮熟的雞蛋,抽緊袋口的繩子,再給他的水囊裝滿溫開水。每次向雲松出門,幹糧和水都是她起早準備的。
“等等吧,等繡莊平穩了,茶莊開起來,寬裕之後就弄輛舒服的馬車。你躺着就行,你那個月事想怎麼來怎麼來,不怕它。”向雲松邊吃邊想邊說。
橫豎他是個與畫餅許願搭不着邊的人,他這樣說起來,衛甯兒心裡一陣新鮮一陣暖,看了他兩眼,嘴角悄悄彎起。
向雲松瞧見了,“你笑什麼?不信?”
“誰說了不信了?我隻是……”衛甯兒轉過來,手裡拎着袋子和水囊,“無所謂而已。”
向雲松把空碗放到竈台上,手不去接東西,轉而扶住她的肩膀,審視又帶點挑釁,“無所謂?不信我是真心實意?”
這種畫餅也好許願也好,不都說得溫情脈脈地嗎,誰說得跟打賭似地?衛甯兒搖搖頭,看着他胸前的衣襟,“向雲松,不是不信你,而是真無所謂。你說的,咱倆要一起做很多事,那麼是騎馬還是走路,或是坐車,這趟一起去,還是下趟一起去,不都一樣嗎?”
向雲松聽着她這話,看着她的眼睛裡盈滿笑意,伸手一攬,忽然把她抱起來,仰頭看着她半晌,湊上去在那雙薄唇上重重親了一下,“這張嘴,是越來越甜了!”而後又是一個深長的吻。
最近兩人忙着幹活,親熱次數少了些,這麼親吻起來,衛甯兒一激動,下面熱流汩汩湧出,“呃,好了,該出門了,快去快回你……”
向雲松先去了上次的鞋鋪和香品鋪各三家。事實證明振寰很給力,十天之内跑遍了這幾個店鋪,把每家寄售的兩件繡品全部買下。
有主顧願意買,而且是很爽快地買下,那幾家店鋪掌櫃見了向雲松都表現熱情。上次說好給店家的抽成是向雲松定價的一成,寄售費則已經付過。向雲松與他們結清抽成之後,就開始談合作。
同類鋪子每家都給出了優惠,寄售費都有所降低,但談到能否收貨不寄售時,三家鞋鋪中有兩家不同意,剩下一家雖然同意,但把收貨價錢壓得比較低,向雲松想想這種情況還不如繼續寄售更靈活,于是答應繼續寄售。最後綜合店鋪所在的街道位置和經觀察發現的進出鋪子的人數,選了位置較好,人氣較高,寄售費在中間的萬記鞋莊。
三家香品鋪關于香囊的态度很統一,全部希望收貨,因為他們自家出産的香品需要香囊包裝。既然之前的寄售已經證明這些香囊受歡迎,自然談收貨更适合。
向雲松讓他們報出最高的收貨價錢來。最終,綜合位置和人氣,正好選中收貨價錢最高的孟氏香品鋪,算是相當完美。
如果說鞋鋪的鞋面和香品鋪的香囊隻能按照一般貨品來賣,那麼首飾鋪的荷包、帕子、頭巾和扇面,他是寄予厚望,當作精品來打造的,當初定的價錢也比較高。特别是半成品定制的團扇面,更是當初就定了一個三兩的高價。
這一番,他把已完工的一把團扇和兩把折扇取出來,給他們看成品,并告知這幾把的價錢都在四兩以上,已經有人定下,他此番來就是去交貨的。
這話不假,那幾家鋪子的掌櫃都很有興趣,紛紛表示可以商談。既然當作精品賣,談收貨自然不合适,還得是寄售,可以靈活調整價錢。三家首飾鋪也這樣提出。最終向雲松挑了主動免去寄售費,位置和人氣相對都不錯的花月首飾鋪。
但另兩家定制的那個扇面還是需要完工,故而在收了主顧的定金之後,他又把三家的扇面都收回來,打算帶回去繼續完工。
之後他去了雲想成衣鋪。十二工的衣料僅用了九天就趕出來,不光雲慶豐贊不絕口,就連他手下那個老裁縫都啧啧稱好。
向雲松取出那三把完工的扇子時,雲慶豐眼前一亮,“你這扇柄配得不錯呀,雙溪鎮還有這樣的匠人?”
“匠人自然是有的,” 向雲松呵呵一笑,“就是這把扇子的價錢可不是上次說定的了。”
雲慶豐大笑,“坐地起價呀,哈哈,好說,好說。”
橫豎打開天窗說亮話,向雲松也不再客氣,提出團扇要四兩,青綠山水畫的折扇五兩,詩詞的三兩,共十二兩銀子。
雲慶豐與他協商,最終定下來十兩五百文。加上楊氏繡的鞋面邱氏完工的幾雙鞋子,以及這段時間楊氏三母女繡的各類繡品共三千五百四十文。
結清貨款,又接過新的繡衣服任務,還在雲慶豐處又進了幾匹布,共結餘十二兩零四十文。
此時已到傍晚,他又去了秦北濤那蹭了一夜。這次秦北濤居然不像前兩次那樣向他訴說相親之苦足足一夜,而是旁敲側擊他跟他的嫂嫂娘子什麼時候看對的眼,怎麼看對的眼,然後就若有所思浮想聯翩。
向雲松問他到底要問什麼他也答不上來,最後向雲松一句,“你不會是看上哪家姑娘,想成親了吧?”
秦北濤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怎麼可能,你以為我是你?”
向雲松懶得理他,顧自盤算自己的生意經。第二天早上去了譚家鋪子,譚家鋪子的匠人動作很快,十天功夫就把四扇的屏風框架和三個畫框斫削雕刻好了,向雲松把屏風繡交給他,跟掌櫃的一起,兩方見證之下看匠人拼裝。
絲綢屏風繡毫無疑問是繡品中的精品,與屏風框架的拼裝是重點,拼裝時繡品要是受力不均,很容易導緻圖案變形,失去美觀,時間長了絲綢底面還會老化。
向雲松一連盯了整整兩日,才監督着把屏風繡拼裝好,接下來是十幾道上漆工序,需要二十多天。向雲松把剩下五兩制作費的一半付清,剩下二兩半,等到全部完工後再來付。
這次來縣城足足三天,第四天正好又是十五,他幹脆去了婦兒醫館,見到振寰,想把他買下的繡品費還給他一部分,但振寰堅決拒絕,“我買下了就是我的了,哪有再還我錢的道理?難道是想把東西收回去嗎?早前雲掌櫃還不讓我多買,現在你多了那幾個鋪子賣,應該不會限我了吧?”
向雲松聽得感動不已,直言一定要找機會請他吃個飯,但振寰莫名隻是笑,“肯定有你請我和你花嫂子吃飯的機會,就在不遠的将來。”
向雲松沒多想,與振寰别過。出了婦兒醫館,他在街面上逛了一圈,買了幾家糕點鋪的招牌貨,還買了些水果,把夥計身上能挂的地方都挂了個遍。
出了鋪子剛要上馬,就聽到街對面有人在喊他,“向雲松!”
向雲松擡頭望去,但見對面站着個男子,頭上梳着道髻,身上背着青囊,一身道袍寬大無比,還處處補丁,樣貌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