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又得提着一隻腳轉回身去,這确定不是故意的麼,盡跟她對着幹!
向雲荷白着他,又是這個家夥,先前把自己當捆稻草鈎,現在又把自己鞋子當谷子耙。
對面林一金見她瞪着眼睛也不動,腳跟着縮回去又蹦回身的笨拙樣子,毛茸茸的嘴角怎麼用力都壓不下去,忍了一陣,用谷耙齒鈎着鞋子一轉,就把鞋子鈎起來,送到她腳下的地上,“喏,穿吧!”
向雲荷着實生氣了,這算什麼?連句“表姐”都不會叫,什麼人哪?
“我不叫哎,也不叫喏,你給我記住喽!”她說完就跑進門去。從小到大,她還沒這麼直接怼過人呢,小時候盡被她哥怼了,現在是學了她哥的歪理一把,心裡好不得意。
林一金在後面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麼哎什麼喏,叫我記住什麼喽?”
正搬着一簸箕谷子的林二銀在後面放聲大笑起來,“哥,瞧你傻的,你剛才叫表姐哎,又叫她喏,就是不叫荷,她當然要讓你記住喽!”
林一金徹底被他這一通胡亂解釋搞暈,握着谷耙一臉懵。林二銀更是笑得打跌,最後還是林三銅看不過去,“哎大哥你别整了,你隻管記住表姐叫荷就是了!”
林有木在旁邊扔下一捆打下稻穗的稻草,正兒八經糾正一句,“叫雲荷,不叫荷。”
“哎知道知道,不就多一個雲字嘛!”林二銀嫌他繁瑣。
此時向雲松正走出來到前院靠東牆邊量尺寸,聽見幾個小子的對話,腦海某個角落一根細微的弦忽然一動,脫口就教訓道:“叫‘雲荷姐姐’,都放尊重點,臭小子們!”
林二銀縮了縮頭,“二哥吃的啥這麼火大?”
林一金嘿嘿一笑,轉頭看看另幾個家夥,“咱幾個好像從沒叫過‘姐姐’。”
林有木又捧起一把稻子,認真道:“那是因為咱們都是當哥哥的,沒姐姐。”
“我和二哥沒當哥哥,也沒喊過姐姐啊。”林三銅摸着腦袋小聲說着。
“誰說我沒當哥哥,我不是你二哥嘛!”林二銀回怼他。
一群小子 “哥哥”“姐姐”個不停,聽得向雲松腦袋上此起彼伏總有些炸,忍無可忍,“都閉嘴,趕緊幹活!”
衛甯兒正巧到井邊提水,準備漿洗繡好的衣裳門襟,聽到這些,不由驚奇,對向雲松道:“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們叫荷兒姐姐?你自己小時候可是最厭惡叫姐姐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向雲松感覺腦袋上重重炸了一下,沖她橫過去一眼,“這怎麼能跟我比?什麼跟什麼啊?!”
衛甯兒撇着嘴角走過去,向雲松最近越來越反常了,不知是否天涼門闆睡多了的緣故,頭風發了。
幾天後,西宅院終于修繕完了,向雲松去檢視了一番,大緻符合要求。林家四小子們把兩千多斤稻谷脫穗過篩完成,棉麻也收下來洗漚晾曬好。
院子裡空下來,向雲松讓孫家兄弟在向家前院東牆處也起兩間廂房,用作做手工的地方。台屏雕琢需要安靜之所,上漆味道又大,故而不适合再在卧房裡進行,放在前院東側廂房正合适。
秋高氣爽,丹桂飄香,院裡院外充滿了忙碌的氣息。向雲松把衛甯兒的落地大繡繃從西屋搬了出來,放在大門口的屋檐下,讓她曬着太陽聞着花香繡,也是為了讓她中間能多休息休息。
刺繡的間隙,衛甯兒擡頭望着院子前方遠處七星溪潺潺流過,天空裡雲朵懸浮飄散的景象,整顆心都舒緩下來。
忙裡偷閑的心境,永遠是深宅大院的時候那種分分鐘憂心前途命運的焦灼比不了的。現在的她,至少,已經将一半的未來抓在了自己手裡。
兩間東廂房起好後,向雲松付清了孫家的修繕費用共十二兩銀子。加上西宅院買下來的二十八兩,共四十兩。
向雲荷坐在飯桌邊啧啧稱奇,四十兩原來能做這麼多事,真是看不出來,她之前以為都買不到她婆婆半天的笑容。
“那是,四十八兩還能把家具都打上了呢!”向雲松端着飯碗嘲她,把她弄得又煩惱起來,“哥,不如我把我的首飾去變賣了還了你這四十八兩吧,省得你天天說。”
“變賣首飾我要算你利息,得還五十兩,用你自己掙的錢還就還是四十八兩,你自己看着辦!”向雲松即刻威脅,向雲荷敢怒不敢言,開始絮絮叨叨說監工的活兒沒了,現在又回到每天掙六十文的日子了,什麼時候才能回到掙八十文的日子呢?
衛甯兒放下筷子不失時機加了一句,“學刺繡啊,通過考核就是繡娘,繡工工費賺起來,一天一百文都不在話下。”
向雲荷頓時啞了,刺繡那是她從小到大都爬不出去的坑,先前衛甯兒說起也是當沒聽見,這次也一樣。
向雲松瞧着她的神色做了總結,“還是每天六十文掙着吧,争取幹得好點獎勵每日五文也就是了。”
向雲荷撅着嘴邊洗碗邊糾結去了,衛甯兒轉頭問向雲松,“西宅院的家具你打算怎麼辦?”
向雲松摸着下巴,“這個啊,得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的結果是他在紙上寫寫畫畫,整整三大頁,把請木工上門做,全部自己做,和花錢到木作鋪買,自己則全副身心刻台屏賺錢,三種方案全部算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最劃算又現實可行的是他自己打幾樣複雜的,過程中教給幾個幫工,然後叫幫工打簡單的,他自己則把省下來的時間投入到台屏上。
衛甯兒讓他這紛繁複雜的一通打算弄得頭暈,而且教小子們木工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
但向雲松說沒事,都是大小夥子,有力氣有頭腦,怎麼學不會?一邊又說他可不像衛甯兒,教個本事還要藏私,擔心自己将來沒生意的,聽得衛甯兒直接不想理他了。
很快秋稅征收,仍按夏稅,十五稅一,向家此次需繳納一百六十斤谷子。另加全年需繳的苎麻三十斤和棉花六十斤。向雲松把糧食拉到村祠堂,衛甯兒與他同去,向雲荷也跟着去看稀奇。
這次村正陸寶山親自驗收,陸寶雲被他拉着在旁邊與另一個村民過秤。看得出來很不情願,陸寶山一邊耐心教導,一邊也是強制讓他幹活。
去排隊時,正看到羅芸花東張西望。她看到向衛三人前來,忙扯了陸金生,挑了糧食過來,說要跟向家一起去繳納,以免陸寶雲刁難。
衛甯兒讓她安心,陸寶山眼皮底下,陸寶雲定然不敢造次。羅芸花這才放了心。向雲荷聽得稀奇,怎麼還有人會在納農稅這種事情上刁難,難道是先前有過節?
她晚間在繡班上跟羅芸花一起聽了這段時間的授課,羅芸花又會做人,跟作為衛甯兒小姑子的她聊得不錯,向雲荷與她不比跟楊氏邱氏她們生份,此時想到這些也就直接說出口。
陸金生臉黑了,瞪了羅芸花一眼,羅芸花頓時尴尬,讪讪地捋着耳朵旁邊的發絲,含糊其辭。衛甯兒幫着解釋過去,“有的人就愛欺負人,占人便宜,一點不稀奇。”
向雲荷聽她這麼說了,自然明白那人不是好人,好奇心起,陸金生把谷子挑上前去過秤時,她也跟在後面觀察。
向雲松排在陸金生後面,抱起雙臂來瞅着陸寶雲。陸寶雲自然感受到他的眼光,看了看旁邊的陸寶山,陸寶山盯了他一眼,他就低下頭去,不言不語隻管幹活。
很快陸金生家繳納完畢,輪到向家時,陸寶山雖然隻是低調地沖向雲松打了個招呼,但過完秤後,直接就拿朱筆去勾畫向雲松的稅單。向雲松攔住了他,“陸村正,還沒驗過稅糧呢。”
陸寶山望着他,顯然是想表示不用驗了,但向雲松堅持,“還是驗驗吧。”
陸寶山也就不堅持了,拿了尖嘴鏟子刺入麻袋,鏟出幾粒來驗看了一下,這才簽上驗收的符記。與此同時,衛甯兒和向雲荷把棉麻各一袋子台上前,陸寶雲也跟着過來驗看。
向雲荷來溪口村不到兩個月,平時出門少,溪口村人看着面生。小女子長得白淨幼嫩,加上在來家養尊處優保養着自己這身少夫人皮囊,這當兒,着實吸引了一些人的眼光。她卻偏偏隻拿雙好奇的眼光盯着陸寶雲看。那陸寶雲本就是個好色的小年輕,頓時就被她吸引住了,看了一眼又看一眼,神色就有些迷糊。
向雲松眼角餘光一直盯着陸寶雲的動靜,此刻見他賊眼看自己妹妹,登時火大,重重一聲咳嗽。陸寶雲沒驚動,陸寶山倒是立刻覺察了,一巴掌拍在陸寶雲腦袋上,“給我麻利幹活!”把他打得頭都扣在棉花上。
陸寶雲吓了一跳,擡頭時鼻子裡吸進棉絲,頓時狠狠打起噴嚏來,樣子好笑。向雲荷忍不住笑出聲來。
鄉野之所,沒有那麼多富人家的規矩,也沒人要求她必須端着少夫人的桂冠,向雲荷這一笑就有些特别開懷和忘乎所以。
陸寶雲見自己的噴嚏惹得這白嫩小女子笑個不停,自然就覺得自己惹了她的歡心,神色立即谄媚與暧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