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其他繳納田稅的村民也在偷偷發笑,還有小聲的議論響起來。
最後還是陸寶山又扣了陸寶雲一個爆栗,喝令他盡快給後面的村民過秤,而向雲松則上前一把拉過向雲荷到自己身後,才止住了這出雞同鴨講一樣的鬧劇。
繳完賦稅,向雲松就拎了向雲荷回去,臉色也黑着。向雲荷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伸着手跟衛甯兒求救。
衛甯兒把她從向雲松手裡扯出來,向雲荷揉着酸痛的手腕,崩潰道:“嫂嫂,我哥生什麼氣,我又咋了?”她入鄉随俗得很快,現在一口一個“啥”和“咋”。
祠堂大門口,羅芸花有感于向衛二人讓他們一起繳稅,她男人回去了,她還等着衛甯兒。前面向雲荷笑陸寶雲的場景和向雲荷此刻這話,不出所料她應該都看見聽見了。
衛甯兒不好跟向雲荷說“你一個婦道人家怎好大庭廣衆對着丈夫以外别的男人笑”這話,畢竟向雲荷這婚姻前途未蔔,來啟明也的确不夠關心她,這樣說起來,讓當年也曾經被向雲柳冷落嫌棄過的她心裡虧得慌。
但她也不好當着羅芸花的面說陸寶雲這人的行徑,甚至連他愛占女人便宜這話都不太好說,于是隻能撿着話說差不多該去做飯了,不能耽誤功夫。向雲荷吃驚,“這不是早飯才吃完沒多久嗎,這麼快又燒午飯?”
衛甯兒正拿不出什麼話好說,羅芸花看着她的神情也是尴尬為難,最後還是她上前拉過向雲荷的手,硬着頭皮道:“荷妹子,咱們嫁了人,丈夫又不在身邊的女人,就是看别的男人一眼,都要心裡有數的呢,更别說笑了。”
向雲荷皺了眉頭不無委屈,嘀咕着,“這不就跟在深宅大院裡一樣了嗎……”想想實在氣不過,“芸花姐,這我要是去看戲,是不是也不能看小生扮的角兒?我去看個猴戲,是不是也不能看公猴兒耍?”
羅芸花讓她這話問愣了,衛甯兒忍俊不禁,“公猴兒你當然可以看。”
“可剛才那人在我眼裡也就是個公猴兒啊!”
衛甯兒知道她還想着來啟明,這些日子來,晚上睡前總會聽到她唉聲歎氣,但也不知怎麼安慰她,此刻也就笑看着她不說話。這段時間的向雲荷,在懂事了的同時,也鮮活了不少。
羅芸花是在這當中踩過大坑的,聽見向雲荷這話,就更要規勸她,“荷妹子,要知道人言可畏,丈夫在身邊自然沒事;可丈夫不在,就什麼都能是事。依我說,你今後就跟着你哥嫂,别的男人,最好一眼都别看,一個字都不要講。”
前面向雲松聽到羅芸花這話,倒是轉過來望了向雲荷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衛甯兒聽着羅芸花這些話卻窒息得很,但羅芸花不知道内情,的确也是好意,但放在這裡卻不那麼适合。她接過話頭,“荷兒知道了,謝謝芸花姐。”
羅芸花這才不說了,前邊是往她家去的岔路,她招呼了一聲就回去了。衛甯兒拉着向雲荷跟在向雲松身後,走出幾步,衛甯兒還是捏捏向雲荷的手,剛要開口,向雲荷就頹喪道:“嫂嫂别說了,我知道了。”
衛甯兒意外,“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向雲荷垂頭喪氣,“不就是提醒我要别看公猴兒耍的猴戲嘛……”
衛甯兒笑起來,“誰說的?我是想跟你說,公猴兒公豬兒公羊兒耍的戲你想看就看,想笑就笑,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行得正站得穩,不用擔心那些。”
向雲荷這才明白了,心裡頓時湧上一股暖流,反握了衛甯兒的手重重“嗯”了一聲,“嫂嫂來了溪口,變化真的好大,跟以前太不一樣了。看來溪口真是嫂嫂的福地呢!”
衛甯兒笑容更深,這大半年的鄉野生活,好像把身周無數看不見的枷鎖打碎了,消除了。自在和自由,就在不知不覺中來了。
“就你嘴甜!”向雲松也回過頭來,伸手指了指她,“不過我警告你,别的豬狗牛羊你愛看就看,想笑就笑,但陸寶雲那頭除外!”
“知道了啦!”向雲荷拖長了聲音,“我哥真是越來越像爹了……”
“你也覺得啊?”衛甯兒悄悄問。
“可不是嘛,那個兇得嘞,小時候爹訓他我都不敢看,沒想到他自己變成了這樣!”向雲荷扯着嘴角控訴不已。
衛甯兒聽着又覺得這樣貌似對向雲松不太公平,特别是被他鼓勵時的感覺那可不是假地,于是就又往回找補,“其實你哥也不全是那樣,他很多時候,還是……很像個哥哥的。”
向雲荷自然覺得衛甯兒這話是在說向雲松在她向雲荷面前像個哥哥,當然不服,“那是以前,他現在就像個債主!”
衛甯兒沒法辯解是她自己覺得向雲松像哥哥,這可太羞恥了,于是隻能眼看着兄妹互怼。
向雲松回頭,“可不就是債主嘛,誰讓你欠我債來着!”向雲荷敢怒不敢言。
向雲松瞧着她那不服的樣子,“要是想去旗尾村……”
“啊不不,我不想去!”向雲荷立刻舉手發誓,“我一定盡早把錢掙來還你!”
……
到家時發現西宅院門口停着幾輛馬拉的闆車,幾個雜役模樣的人在小心搬動用棉被包得厚厚的大物件,仔細一看,都是家具。前面是振寰在指揮。
向雲松上前幫忙。振寰一見他們來就笑說估摸着房子修好了,就把房裡用的家具選好,讓木作鋪送來了。
房子的格局向雲松再熟悉不過,幹脆替了振寰上前指揮。等全部搬動到位,發現東西買得挺多挺全,基本上卧房堂屋藥房用的床桌椅案都有了,他之前考慮的西宅院的家具,如今看來隻用操心向雲荷房裡的就成。
家具一一打開來,眼熟地發現,盡然就是譚家鋪子的東西。向雲松感歎振寰兩口子着實是講究人,這麼大老遠地送了這一批價值不菲的家具過來搬進他這個總共才花四十兩的鄉下破房子裡,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金屋藏嬌。
木作鋪的師傅手工熟練,把床安好就準備回去了。向雲松讓他們到自家房裡把他和衛甯兒的婚床也給加固一下。上次搬過來後是他跟向雲柏一起裝的。睡了這幾個月,加上跟衛甯兒夜間活動頻繁,床的聲音漸漸從無到有。
向雲荷跑進跑出湊熱鬧,看着向雲松學着加固床的樣子,繼續先前沒盡興的怼,“我哥已經等不及要把我騰出去了,看這急忙的勁頭。”
向雲松百忙之中不忘回怼,“你還說?這床買來大半年,我自己才睡了不到四個月,你倒好,已經睡了兩個月了!”
“哪有兩個月?才一個月二十五天!”
“還有臉說?我這門闆都睡了兩茬三個多月了,睡不完了我!”
“你把門闆擡到西宅院我房裡去,我去睡門闆行了吧?!”
“你倆别吵了,振哥還在呢,小點聲。”衛甯兒出聲提醒。振寰向雲松讓他在堂屋喝茶坐等,結果這兩兄妹啥都往外扯,一個個地都回到小時候了。
振寰端着杯茶站在門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眯眯道:“說到睡門闆,想當初我跟我娘子重逢那會兒,我最想睡的就是門闆。”
“為什麼呢?”向雲荷問,衛甯兒也好奇地看過去。
“因為我睡了門闆,她就沒法把我關在門外了,我也不會老是撞在門上了。”振寰興奮地說着,看看這個看看哪個,好像揭示了一個特别深奧的謎底。
但另三個人都呆愣愣地看着他,好久沒反應。過了一會兒,向雲荷打了個寒戰,問衛甯兒,“嫂嫂聽明白了沒有?”
衛甯兒老實回答,“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