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梅硯彙合的時候,他們并沒搖下車窗說話。梅硯按了兩下喇叭,池浪回了兩下,之後兩輛車就一前一後地往回開了。
厲明:“這麼酷。”
池浪:“才知道?”
厲明:“我說梅總。”
池浪:“她從我這兒學的。”
厲明:“。”
有句謊言不攻自破。
池浪本就是開車來的,就算沒開,也根本用不着麻煩梅總親自跑一趟。
而看他們娘兒倆這心照不宣的表現,梅總多半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還說什麼别露餡……演得挺投入的。
早知道不作妖了,耐着性子假裝隻是一時興起,在自己身上劃着玩兒不就好了……
厲明有點兒過意不去。
池浪和他老媽應該是互相開了對方的車,梅總車上沒什麼裝飾,但就是讓人覺得一切都很整潔清爽,井井有條。
池浪很好地繼承了她的這個優點。
明明胃裡空空如也,厲明竟然罕見地沒有延續暈車的感覺。
和池浪的車技自然也有直接關系。
平時在車上都不敢仰着頭往後靠,這下終于能放松身體休息一下了。
但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池浪問:“暈車?”
“沒。車裡很好聞,你開得也穩,沒暈。”
“但你嘴唇發白。”
“噢……”厲明摸了下肚子,“可能是餓的。”
池浪一下就猜到了:“你該不會從起床就沒吃東西吧?”
現在已經快半夜了。
根本不需要回答,池浪手往後指了一下:“後座上應該有零食,你……”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對方現下行動不便,于是示意了一下前面不遠處的梅硯,慢慢停到了路邊。
池浪擰着身子從後座拿到一兜零食,幫他挑了一袋巧克力醬餅幹,又拿了盒酸奶。
撕包裝袋的時候,厲明忽然很輕地“嘶”了一聲,池浪看過去,發現他左手手心竟然起了一個水泡。
“怎麼弄的?”經曆了今天的事,池浪果斷摒棄了一些不必要的距離感,行為變得沒規沒矩起來。他一把抓住厲明的左手腕,湊近看了看,“燙的?”
厲明想把手抽回來,沒成功。
聯想到手機殼的遺容,池浪又一次說中:“不會是和手機殼有關吧?”
“不是。”厲明想也不想地說,同時又扭了一下手腕。
這次池浪放開了他,并十分自然地幫他打開餅幹袋,給酸奶插好吸管,這才再次上路。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他也沒要追根究底,“明天跟我一起出門逛街。”
“嗯?”這邊隻顧得上咀嚼進食,騰不出嘴來控訴他怎麼好像拿捏住了自己什麼大把柄一樣,已經開始自說自話地安排他幹這幹那了。
“今天的年貨沒買完,明天還要去挑點兒有意思的對聯。”池浪快速看了一眼他倉鼠似的吃相,“而且,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正好給你換個新手機殼。”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祖上做微商賣手機殼結果砸裡面了……”
“嘿,就不能是我發善心自願承包嗎?”
身體還在流血,大腦還在經受動蕩餘波,本能卻支配了身體,他們還可以你一言我一語,還可以被某些好笑的詞句觸動,嘴角牽扯起一絲笑意。
放在以前,厲明會在灰色濾鏡中生生捱過去。
而現在,他卻走過火舌席卷後一片狼藉的室内,站在玻璃盡碎的窗口安靜地吹一會兒風。
池浪就是那陣風。
中途池浪去了一次藥店,之後就一路開進小區地下車庫。
下車前,池浪把羽絨服外套的拉鍊拉到頭,頸窩裡的牙印遮得嚴嚴實實。
他把厲明的雙肩包背好,兩隻手上提滿了購物袋。
一旁兩手空空的客人深感視覺上未免太不像話,好說歹說要過來了兩隻小一些的袋子。
池浪拍開他的左手,交到右手上。
“我叫了些宵夜,都是口味沒那麼重的,小明一會兒一起吃點兒。”
這是厲明第一次見到梅總。高個及肩發,穿一身長款深灰束腰羊絨大衣,配黑色低跟皮靴,整個人看上去幹練又沉穩,的确很有老總氣質。
“梅老……梅總好。”緊張地打了一路腹稿,還是差點叫錯。還好手裡沒閑着,不然他可能就要開始搓褲縫了。
沒想到池浪連自己的口味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都跟梅總交待了……
梅硯沖他毫無架子地一笑:“叫‘煤老闆’也行,聽着更有錢了。不過還是喊阿姨吧,要不我老有種在家還要辦公的錯覺……走吧。”
不愧是老總,見人說人話,跟自己兒子的同輩也能無障礙開玩笑,一句話就緩解了厲明大半的預設恐懼。
就跟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而且從時間上倒推,大概可以判斷出他們并沒吃晚飯,為了照顧他的心情,梅硯還貼心地直接說點的是“宵夜”……厲明抿了抿嘴,開始在腦袋裡瘋狂回憶自己都會做些什麼家務。
還沒進家門,就聽到等了好久的小仙兒在屋裡“喵喵”叫着,估計餓得夠嗆。
池浪把一大堆東西擱在茶幾上,貓一路在他腳邊蹭着,他抽空摸了摸貓,回屋脫下外套,捋起袖子就要去分揀年貨。
厲明指指他的脖子,小聲提醒:“你這裡……”
“噢,差點兒忘了。”他從印着藥店logo的塑料袋裡拿出一小盒創可貼,利索地粘了兩片上去,剛好把牙印蓋住。
厲明定睛一看,圖案竟然是卡通小貓的。
袋子裡還剩些碘伏之類的東西,池浪說等洗完澡再清理。
“來幫忙。”
為了不引起梅總的懷疑,厲明很快跟着他回到客廳。
食材放冰箱,調料品放廚房,零食放貓窩旁邊的零食架,其它一些日用品也歸位到該放的地方去。
梅硯先忙着給小仙兒添食添水,回頭看到池浪脖子裡的小貓創可貼,問了一句:“什麼情況,被貓撓了?”
池浪把半瓶過期的耗油丢進垃圾桶,嘴角帶笑地看着厲明:“可不嗎。不過不是撓,是咬。”
厲明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緊張地捏住了正不知道該放哪兒的一袋小蔥。隻敢捏袋角。
梅硯用一點也不驚訝的語氣假裝驚訝地問:“這麼乖的貓你都能給她惹急眼了?”
池浪随口道:“哪兒能啊?我跟他玩兒呢。”
親媽明顯是知道自己兒子什麼操行的,嚴重的話他自己會去醫院:“不是你咬她就行。”
她完全沒把厲明當外人,拿了一盒塑封保鮮袋和一卷保鮮膜過來,教他把東西統統裹起來,不用太嚴實,免得不好拆,之後放進冰箱碼齊即可。
厲明點頭照做。
“那我可舍不得。”池浪把調味品瓶口的塑料紙揭開,方便直接取用。
厲明隻一味埋頭幹活,假裝沒聽到。
雖然是老小區的兩居室,但池浪家空間不小,廚房外還有專門的用餐區。不過也許是怕客人尴尬,梅硯打開了電視,三人坐在客廳茶幾旁吃了這頓“宵夜”。
吃完後,梅硯先去洗澡,叫兩個小的把東西收拾幹淨,别熬太晚,明天還要早起出門,下午她要炸酥肉。
她走後,厲明問:“你們家過年也會做很多菜嗎?梅總做?”
池浪笑了一下:“别聽她說得挺大陣仗,其實拿手的就一個小酥肉,每年除夕非要走個儀式感。其實真正的年夜飯都是酒店做的。”
“噢……”還好,厲明不怎麼會做飯,頂多打打下手,一桌菜要全是梅總一個人忙活,他就更過意不去了。不過既然都說到這裡了,他又有些好奇:“那你呢?廚藝怎麼樣?”
“隻能說充分繼承了梅總的基因。”
“。”
得,三個最不會做飯的人湊到了一桌。
吃完飯,厲明終于恢複了大半體力。
兩人先後洗完澡,池浪先監督着他把傷口統統塗了兩遍碘伏,随後又扔給他一管藥膏。
“這是幹什麼的?”厲明不明所以。
“治燙傷的。”池浪照着鏡子給牙印也消了消毒。
厲明沒作聲,默默往手上搽藥膏。
還好傷在左手,按鍵基本不受影響,要是當時昏了頭用右手滅煙,這陣子握鼠标恐怕就堪比上刑了。
梅總已經下令早點睡,兩人也就早早躺進了挨着的兩個被窩,免得鍵盤噼裡啪啦地擾民。
小仙兒平時跟着梅總住,按理說應該跟她更親。但一家之主并沒讓她進屋,此刻小東西正卧在并排的兩隻枕頭中間,把自己完美地卡在縫裡。
池浪似乎還在玩手機,厲明因為太累,閉上眼睛後很快有了睡意。
睡前他隐約聽到梅總屋裡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由己度人地以為她在抽煙。
但沒一會兒他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兒,轉而猜測作為老闆,多半是要拜财神。
剛想到這兒,他就被困意拉進了多場混亂的夢裡。
一覺醒來,睡是睡夠了,就是腦袋有點沉。
手機顯示現在是早上七點半,厲明直接掀開被子起床,洗漱完發現池浪也醒了。
肯定是被自己吵醒的,剛還閉着眼裝睡呢。
“今天這附近的早點店還開門嗎?”
“開。小區裡不少本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