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葵手一頓,遲疑了一會,還是選擇等她們走了再出去。
應該是黃嘉把氣墊遞給她了,南葵聽到塑料蓋放在洗手台,和水流的聲音。
過了一會,又是幾道聲音,這一回南葵無從分辨,從她們和廖玉婷的交談裡,聽出她們應該都認識。
不免要寒暄幾句,南葵做好了再呆幾分鐘的準備。
“玉婷,剛剛你們班那個裝妹比賽欸,笑死我了,還挺能蹦。”
話裡的嘲諷和陰陽怪氣毫無遮攔,說完,那個女生還刺耳的笑了幾聲。
“就是個作貨,故意搶廖玉婷的舞蹈位,還天天跑去倒貼我們班的祁憑,沒看到他不願意理她嗎?笑死,死皮賴臉的,舔成啥樣了?”
南葵表情變得空白,瞳孔怔怔的定在那。
她們在說的人,是她嗎?
昏暗的光線陰陰沉沉的,空氣裡彌漫着似有似無的惡臭氣味,吸進鼻子後大腦有些缺氧。
外面的議論聲還在繼續。
“真是煩死人了,剛開學要不是我和黃嘉好心和她玩,都沒有人會和她玩。”她斜了斜嘴角。
“看到她就煩,怎麼還不去死?一天天裝個無辜樣,明明搶了你的位置,還好意思給你發那麼多信息。”
有人怪聲怪氣的學起語調,“玉婷,你腿怎麼樣了?”
廖玉婷嗤笑了聲,“惡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聲音漸漸消失了。
獨留南葵站在那,她反應了很久,像個機器人一樣呆闆的推開門,洗手。
挽上去的袖口露出并不細膩的皮膚,上面盤踞着無數條褐色傷疤,像條醜陋的蜈蚣,張牙舞爪的叫嚣着她的脆弱。
南葵擡起頭,鏡子裡倒影着她沒有血色的臉頰,想起了一些往事。
……
胥經緯把模型遞給男生,他不自在的撓撓頭,多補充了句:“如果真的成了,我再請月老你去吃頓好的”
得了好處,男生應得爽快,“得嘞,這事包在我身上。”
看胥經緯這緊張的模樣,他擠眉弄眼,暧昧道:“保證幫你把話送給她,放心吧,肯定能成。”
胥經緯被說的開懷了幾分,他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爽朗道:“借你吉言。”
男生寶貝的摸着從他那白嫖的模型,一路哼着歌回到教室。
他先把模型放在一個能保證它安然無恙的地方,随後做賊心虛的看了眼班裡,嗯,現在沒什麼人,不會引起别人的注意。
男生再看向任務目标。
平時跟她玩在一起的女生現在都不在班裡,簡直是大好機會。
他拉開南葵前桌的椅子坐了下來,神神秘秘道:“南葵,胥經緯約你放學去守素亭,他有事跟你說。”
南葵這幾天狀态很不好,費了一番勁才理解了這局話,“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說?”
男生支吾道:“就社團裡的事,你放學後去就知道了,别放人家鴿子啊。”
知道以南葵的性子肯定不會拒絕這件事,丢下這句話,男生就迅速跑走了。
以為真的有什麼要緊事,放學後南葵好脾氣的來到守素亭,胥經緯還沒來,她看了眼手表,也不想那麼快回家,就又等了一會。
約她的人姗姗來遲。
終于看到他出現,一見着她,胥經緯歉意笑笑:“南葵,放學老師多留了我一會,不好意思啊。”
罕見失去了些耐心,南葵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問了社團裡的朋友,最近沒有活動,他口裡的事隻能是空穴來風。
胥經緯平複了下緊張的心情,他看了眼躲在角落的朋友,朋友舉着手機向他點頭,胥經緯按下事先準備好的布置的開關。
那些隐蔽的彩燈霎時亮了起來,把亭子裡的二人包圍起來,南葵皺眉退後了一步,就聽到面前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捧着一束玫瑰花,鄭重道:“南葵,我喜歡你。”
他心裡忐忑,閉着眼不敢看,心裡覺得南葵現在表情一定帶着些害羞腼腆。畢竟她性格活潑,驟然被人表白,肯定很不知所措。
意想之外的一陣沉默。
胥經緯有些拿不準了,他睜開眼。
和他想象的截然相反,南葵沒有含羞帶怯,表情反而是傷人的冷漠,她平靜道:“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想和我談戀愛嗎?”
胥經緯花都有些拿不穩,他從來沒看到過南葵這個表情,他見到的她,從來都是爛漫靈動、笑容滿面的。
這樣明晃晃的冷漠,是不喜歡他嗎?
胥經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隻想單純表達喜歡,那他這麼大陣仗是幹什麼,說想和她交往,又太有的放矢。
他沉默了下來。
“我不喜歡你,也不會和你交往。”她直截了當道。
這件事本該是一個小插曲。
但隔天南葵到校,發現了幾絲不對勁,班裡的人看她的目光裡,似乎帶了幾分熱鬧和八卦。
她抿了抿唇,想要問朋友,但是她們還沒來,等她們到班裡,南葵也沒時間問了,已經上課了。
南葵耐着性子等到了下課,朋友似乎也憋了很久了,一到下課就迫不及待問她:“胥經緯跟你表白了?”
南葵沉默了一會,“你從哪聽來的?”
情窦初開的年紀,這種八卦對人的吸引力确實很大,朋友說:“你不知道嗎?視頻傳的全年級都知道嗎?”
“你給我看一下視頻。”
朋友把手機遞給她,“侬,那上面不就是你和胥經緯。”
南葵定睛看過去,果然,從視頻的角度可以看出是偷偷拍攝的,但她想不出是誰。
“誰拍的?”
朋友說:“唔,好像是胥經緯他哥們,氣不過你吧,居然敢拒絕他兄弟,我聽說那男的仗義的要死,指不定要在後面說你小話。”
南葵有些心煩,她這半個月來壓力很大,怎麼也睡不好,睡着了也是做噩夢,夢裡都是尖叫的打罵的聲音,現在還加上個胥經緯,她感到很疲憊。
朋友還在說:“而且洪思思不是喜歡胥經緯來着,我看她經常給他送零食,不是還跟我們說要暑假表白?”
這個南葵當然知道,洪思思和她們是朋友,現下胥經緯搞了這麼一出幺蛾子,真是有病。
說曹操曹操到。
洪思思把南葵叫了出去,朋友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遠離了下課出來活動的同學,她指着她鼻子罵:“南葵,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胥經緯還勾引他。”
朋友看不過眼,也嚷嚷回去,“洪思思,你戀愛腦啊,誰勾引他了,個破四眼仔。”
“南葵明明知道我喜歡胥經緯,還讓他表白了,避嫌懂不懂避嫌,都這樣了,不是勾引是什麼?”
最後她們絕交了,本來一起玩的一群人被分成了兩波,一半倒向洪思思,一半倒向在南葵。
南葵感到一股難言的無力,精神疲憊到極緻,她快要崩潰了,不僅是朋友不分青紅皂白,還有這半個月一直在忍受的折磨,自責。
她發現自己一直在笑,可是她不開心,像是有另一個自己站在空中審視着她。笑容變成了她摘不下來面具。
後來,她開始傷害自己,把眼睜睜看見明琳痛苦的懦弱,同等的嫁接在自己身上。
她覺得自己應該生病了,背着所有人在醫院挂了一次精神科,确診結果如她所料,她洗腦不了自己沒病。
南葵翹了下午的運動會,一個人出了學校,她不知道幹什麼,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她隻是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街上。
電話打到明琳那裡是理所當然的,龔雁春簡單的和明琳寒暄幾句,在她還摸不着頭腦的時候,單刀直入問:“南葵是不是偷偷回家了?”
明琳人在公司,也回答不上來個所以然,她不知道南葵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含糊的回答了幾句。
挂斷電話後,她給南葵手機打了電話,得到的回複卻是關機。
明琳不得不往壞的方向去揣測,她早退了,回到家裡沒看到南葵,給她發的消息也沒有回複,
她安撫自己,再等等,再等等,也許南葵沒看到手機呢?
就在明琳即将徹底坐不住,要打電話報警的時候,家裡的門被人用鑰匙打開了。
南葵擡頭喊了她一聲,低頭默默換鞋。
忍了一會,因為着急,明琳語速很快,色厲内荏道:“南葵,你不會回我消息嗎?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了?”
手機一直被關機,她開機看了一眼,确實給她打了很多個電話,“沒看。”
南葵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明琳有些來氣,她不是個喜歡教訓小孩的大人,平時和南葵的相處也更像朋友一樣。
此刻因為她雲淡風輕的态度,難得說了回重話,“你不知道小姨會擔心你嗎?老師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了,還私自離校,還有沒有學生樣了?”
她沉默了,明琳裡有些後悔,是不是她話太重了。
南葵忽然轉過身來,表情被陰影遮蓋,顯得晦暗無比,她松開手,有鐵質金屬砸在地闆的清脆聲,一下崩短了腦海裡岌岌可危的線。
她吼道:“我想一個人安靜安靜不行嗎!”
“我就想一個人待一會,我又不是死了,沒有點自己的空間嗎?”
明琳有些愣住,她幹澀的抿了抿唇,“我隻是擔心你,南葵。”
空氣裡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南葵也知道自己在蠻橫無理遷怒,把槍口沖向無辜的明琳了。
她緩了一會胸口裡那沒由來,洶湧的悲傷,理智漸漸回籠。
她眼眶憋紅了,像是犯了錯的小孩,無措道:“對不起。”
鼻子一酸,淚水不自覺的奪眶而出,她擦着眼淚,呼吸劇烈到說不上話,南葵斷斷續續道:“對不起,對不起……”
明琳走到她面前,她抱住她,手還像第一次見面一樣,拍着激動的南葵,尾音有些顫,“沒關系。”
因為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家人,所以沒關系。
南葵泣不成聲。
“……”
明琳在房間和龔雁春溝通,她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平時缺少對南葵需求的重視。
忽然聽到門口門鈴聲響了,她在房間喊了聲,“南葵,你去開門,看看是誰來了。”
南葵擦了把臉,眼眶還是紅通通的,她乖乖的應了一聲。
不會是潘叔叔過來了吧?
這麼想着,南葵整理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微笑,打開門。
耳邊倏然“嗡”的一聲鳴叫,在看清來人後,南葵渾身血液似乎都凍結了,手腳冰涼,隻剩下席卷全身的無力,讓她恨不得丢盔卸甲,栽坐在地。
面前男人的臉,将她拖拽回了噩夢。
那些她刻意淡忘,不願回想的恐懼,再次無孔不入的侵入她的五髒六腑。
錢昊眼眸幽深,透着陰沉的味道,嚴陣以待的保镖站在他身後,黑壓壓的威懾感堵塞了屋内和屋外流通的空氣。
像是被扼住喉嚨般,南葵吐不出一句話,她驚慌的退後了一步。
錢昊無動于衷的看着她的臉褪去血色,直到屋子深處踩出一陣腳步聲,錢昊的視線緩緩挪開,定格在明琳毫無防備的臉上。
錢昊才緩緩露出了個微笑,“好久不見啊。”
他吐字溫情,眼神卻冷漠。
慢慢咬着她的名字:“想我了嗎?明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