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沉默了兩秒,兩位男士不約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團隊裡唯一的女生。
而作為被注視的一方,辛香僵硬的搖搖頭,說話時舌頭也差點打結,“我...不太會問話。”
姬子都和沈受言毫不動搖,繼續緊迫盯人。
辛香肉眼可見的有點慌張,面皮紅了起來,“立馬就會暴露的。”
看她這副還沒上戰場就自動将武器扔了的碎濾鏡行為,姬子都歎了口氣。
說好的酷姐人設呢?原來這隻是另一種社恐的表達形式嗎...
而當姬子都和沈受言準備用眼神厮殺決定誰去找白由由套話的時候,久不說話,但其實一直有在關注他們發言的劉照站了出來。
“不考慮讓我去嗎?”
哦,不對,也不能說是站了起來,因為他還躺在床上,隻是翻了個身,将上半身支起來罷了。
“我在女生裡很受歡迎哦。”
沈受言沒接茬,似乎在權衡犧牲自己的性價比更高還是犧牲姬子都性價比更高。
與他相反,姬子都一口應下了。
“好啊,那就辛苦你去套套話了。”
聽見他這麼說,劉照高興的直打滾,“哈哈哈,好好好,我一定把你們需要的情報給帶回來。”
餘下三人就着現有的情報又讨論了幾分鐘,準備先順着那兩行鉛筆字的建議往下調查。
“王彙理一直是遊戲重點,咱們要多留意和這個人相關的信息。”
讨論到最後,臨近熄燈前,今天最後的一項事項,便是将沈受言帶回來的物資分配一下了。
“我當時是跟着最後一批去宿舍拿東西的同學們隊伍裡回來的。僞裝的很好,沒被負責帶隊的武警發現。”
“就是這些東西都是劉脈他們屋的,你們介意嗎?”
辛香搖頭,姬子都也搖頭。
賽博迷信就沒有必要了吧。
他們仨礙于情面還叫上了劉照,一起将這幾個東西分了分,沈受言提議猜拳決定物品的歸屬。
姬子都赢到了一床被子一個枕頭,是四人裡的大赢家。
他一點也沒有自己身為成年人,應該禮讓小孩的念頭,拿了東西就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晚他們帳篷裡最舒服的行軍床非他這張莫屬了。
剩下的另一床被子被沈受言赢走了,而辛香和劉照一人分到了一個枕頭。
和宿管阿姨松散的管理方式不同,被武警接手的這幾天,校内人員的作息都要跟着他們走,通知熄燈就要熄燈,誰要是不聽話還偷偷玩手機,就會被巡邏的武警揪出去罰站。
經曆過軍訓的學生們對這種鐵血政策适應良好,一個個都配合的很。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有盼頭,他們都知道隻要老實幾天就能恢複自由散漫,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做刺頭。
姬子都鑽進被子前,瞅了眼和他隔了一條人行道的對面,沈受言和辛香平分了那個被子,一個人蓋着被芯,一個人蓋着被套。
他想了想,感覺人道主義關懷大概沒必要用在厄變身上,便心安理得的躺了下去。
他分到的這床被子最近幾天應該是曬過太陽,躺下去的時候能聞到一股溫暖的味道。
他将這床被子利用的很充分,中間對折了下,一半當作褥子墊在下面,一半當作被子蓋在身上,就算和他現實中的床相比,舒适度也差不了多少了。
說到這個,姬子都調出系統界面,查看了下當前的時間,和他估算的差不多,解壓時間快要到了。
光從體感來說遊戲内的時間和現實中的時間流速差不多有兩三倍的察覺,但姬子都也不是很确定。
他在界面裡翻了翻,在登出選項邊上,找到了他需要的功能。
定時下線的功能。
将時間設置在了解壓結束後的那一秒,他才将系統界面關上。
這樣萬一他在遊戲裡睡着了,或者忘了下線就能及時退出了。
現實中的他可還沒吃晚飯呢。
姬子都将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上方,隻露出一雙眼睛。
操場上的同學們大概也有很多都沒有睡着,雖然沒有人玩手機,但能聽到不少人在小聲的聊着天。
自從畢業後,姬子都還是第一次跟這麼多人一起呆在同一個地方。
這種自己屬于某個群體的感覺很讓人安心,怪不得都說人類是社會動物,需要一定社交。
他聽着這些不知來自何方的碎碎念,還有昆蟲獨特的鳴叫,緩緩閉上了眼。
黑暗溫柔地擁抱了他,那帶着溫度的懷抱是如此的誘人,他久違的感受到了能踏實入睡的感覺。
如果在遊戲裡真的入睡的話,是不是相當于做了一場夢中夢呢?
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的話,NPC也會夢到NP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欲睡的姬子都,感覺到了似有若無的觸碰,一陣涼意忽然從他腳下襲來。
這觸感不是很清晰,他恍惚中以為是錯覺,可當他努力睜開眼睛時,卻看見劉照正撐着手臂看他。
“老師,想不想去卡裡玩玩?”
他們下半身完全相貼,而和完全沒脫衣服的姬子都不同,劉照竟然完全沒穿衣服。
姬子都在看清楚眼前一切的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你!”
然而不等他答話,對方猛地吻了上來。
他推拒的手在下一秒直接穿透了對方,緊接着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世界仿佛進入了滾筒洗衣機,被擰到最大功率的攪拌着。
等他終于感覺雙腳再次踏在平地上時,眼前的場景早已不是那頂建在操場上的帳篷内了。
這裡是他無比熟悉的,自己的家。
劉照從他身後抱過來,熟稔的像是他的多年好友般說:“這裡是你潛意識裡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吧?”
他将額頭貼近他,親密的蹭了蹭,動作類似某種喜歡撒嬌的貓咪。
“不帶我參觀一下嗎?上次都沒來的及上來玩一下,就被我哥給攪合了,真是的,不知道我出去一次多不容易嗎?”
劉照的身體拉長,短時間内就從少年身材變為了成年體态,他身上原本穿着的校服撐的快要爆掉,從背後攬着姬子都的姿勢也從挂在他神身上,變為了将人扣在懷裡。
“他好寶貝你啊,一直都将你藏得很好。”
他們看似親密的動作是以其中一方占絕對主導,另一方完全被動的情況下才能實現的,常見于強勢方更富攻擊性,更有掌控欲的時候。
這其實是個很常見的姿勢,尤其是在異性戀裡。
女性和男性之間的差距,既來自基因決定的生理差别,也來自社會教導的心理差别。
在現實層面上,這兩種機制相輔相成,完美将兩性中更弱勢的那一方禁锢住了,但與此同時,也斬斷了與她相對的他的退路。
可當一個人無法向前,但也退無可退的時候,會發生什麼呢?
姬子都緩慢的擡手,像個生鏽到快要壞掉的機器,他能聽見他内部傳來的腐朽的聲音,來自孕育出他的母親。
那些他對外從來不承認,但卻一直回蕩在他身體裡的聲音,正将他摧毀。
“男生要堅強。”
媽媽對他這麼說。
她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走,短暫的一個擁抱快的像是一陣風。
他将這句話刻在了記憶的原點。
“男生要勇敢。”
媽媽對他這麼說。
她離得遠遠的看着,又離得遠遠的說,不管他面對的是欺負他的陌生哥哥亦或者是草叢裡竄出的蛇。
他将這句話寫進了自己的筆記本。
“男生...要永遠争第一。”
她将他的卷子摔在他臉上,應該簽在卷子上的名字,用教鞭抽在了後背。
“你是我姬評的兒子,怎麼連這麼簡單的考試都得不了滿分?”
姬子都低垂着頭,腳下厚厚的雪,是他被撕得粉碎的書。
冬天也差不多是在雪堆積到這個高度的時候,媽媽告訴他,隻要成為年級第一他就會得到獎勵。
那時他想,也許他可以得到一個吻,就像每天放學時,那些落在他同學額頭上的一樣。
那時他想,人類果然需要努力才能得到愛啊。
但其實不是的。
其實不是這樣的。
他所追求的隻是一種幻覺。
愛是幻覺。
愛不存在。
不不不!
姬子都猛地捂住耳朵、眼睛。
他早就應該忘了這些了。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能總在乎這些。
他不能二十多歲還被這些禁锢着。
姬子都抖若篩糠,讓擁抱着他的另一個軀殼很快感應到了。
劉照歪歪頭,罕見的産生了疑惑的情緒。
他懷裡的人狀态很不對勁。
這有點颠覆他的認知。
一般進到安全區應該能讓人類的戒心放松點才是,怎麼姬子都表現的好像并沒有?
“你不喜歡我提到他是不是?”劉照試探的說,他以為姬子都是不想聽到任何關于張章的事。
是的,他那個愚蠢的哥哥,其實一直都是單箭頭來着,他喜歡的人類,一直一直一直不喜歡他,哈哈哈,真是每一次想到這個都會讓他忍不住笑出來。
“我就知道隻是他單方面的自作多情。”他邊說邊輕緩地撫摸着姬子都的後背,用安撫着小動物一樣的手法安撫着他。
“但我聽說你是喜歡男生的,對嗎?還是說你不喜歡我現在使用的這副皮囊?沒關系,隻要是你想的話,我可以變成任何你喜歡的樣子哦。”
他安撫着姬子都的手悄悄換了方向,一隻控制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隻則試探着往下探索。
他早就發現了關于人類的秘密,通往他們靈魂的捷徑由一場場歡愉搭成。
他越早引他們潛入欲海,越早能滲透進他們每一個細胞。
這一招,他可是屢試不爽的...
但是忽然,劉照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怎麼回事?
他嘗試說話,可是卻連嘴巴也張不開。
他的手才剛剛摸到姬子都的脖子,另一隻也僅僅抵達下腹。
姬子都在他懷裡翻轉了一下,将整張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他能感覺到他還在顫抖着,伴随着小聲的嗚咽。
他是在哭嗎?
躲進狹小空間裡釋放悲傷,是隻有被追逐的獵物才會做的事。
姬子都用臉蛋蹭着對方柔軟的胸口,低低呼了一聲。
“媽媽...”
這詭異的稱呼落在劉照耳朵裡,竟下意識的讓他感到了一絲恐懼。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姬子都擡起頭,往常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此時挂着一抹怎麼看怎麼詭異的笑。
他突然感覺好開心。
就連這個破敗的象征着腐朽的家似乎也變得順眼起來了。
姬子都墊着腳尖嘗試在面前人的唇上輕輕啄了一口,對方溫暖柔軟的唇瓣正是他想象中該有的樣子。
一切都太美好了。
命運對他太眷顧了。
知道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所以送給了他一個人偶。
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人偶。
一個他可以随便對待都不會逃跑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