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六點,兩個小孩兒剛醒,已經收拾妥帖了,準備再出門找人。
龍禹接到了龍健的電話,說昨天深夜就找到人了,怕耽誤他們休息挨到今天早上才說的。
龍健的有個朋友是做包車司機的,上到楓楊那樣的國際大都市,下到清江的小縣城都跑,昨晚拉完生意就在汽車站看到龍健描述的那個老太太。
龍禹和俞鳴章開車往汽車站走,那個汽車站是好多年前建的了,自從城市建了高鐵站,客流量減少了一大半,缺少維護,一切看上去都破舊不堪,現在主要是往縣城和鄉下開,往那些高鐵去不了的地方。
來往的行人背着行囊,四處都是擁擠嘈雜的。
吳餘妍就站在其中,她的衣着早就不整潔了;頭發垂下來了兩縷,在後脖子上,昔日的淩厲全然不見,呆立在人群中,手裡拿着一個玉米餅,咬了一口,快速地嚼着。
一個穿着醬紫色短袖的中年男人坐在附近掉了漆的椅子上,正看着吳餘妍,把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吳餘妍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沒接。
龍禹跟俞鳴章正準備沖過去,隻見吳餘妍忽地對着空地,吐了一口口痰;中年男人腳一縮,“诶”了聲。
龍禹立刻呆在原地,俞鳴章也愣住了,他小聲地叫了句“哥。”
“走。”龍禹說着又往前走,中年男人轉頭看見了他們,立即招手,“龍禹。”
龍禹立即走過去,站到中年男人前面,“徐叔,辛苦了。”
“沒事沒事,你爸說的事我們肯定會放在心上的。”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又看了眼吳餘妍,歎了口氣說,“早上四點看到的,車站沒開門,她就坐在門口;我怕她又走丢了,在這兒等着,時好時壞的,早一會兒給個餅拿了,現在給她買瓶水她又不要。”
龍禹轉頭看了眼吳餘妍,老太太不認識他們似的,打量着他們,又咬了一口餅。
“吳老師?”龍禹走上前。
“吳老師,怎麼不回去?”龍禹又問了句,“您在這裡幹什麼啊?”
“回去?”吳餘妍眼神有點呆滞,她又念了一遍回去,轉頭看向車站裡停着的各個大巴,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一樣。
“吳老師,你在找什麼?你想去哪?”龍禹彎着腰問她,又看了眼她的手裡,空空如也,有點怕她什麼時候清醒過來,自己買了張票跑得更遠,那就真沒辦法找到了。
俞鳴章也叫他:“外婆,跟我們回去吧。”
吳餘妍被“外婆”這兩個字刺激到了一樣,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茫茫然轉過去。
龍禹說:“估計不認識你了。”
俞鳴章又說:“吳老師,吳绮娜讓我們來找你。”
龍禹趁機把寫好自己名字和電話号碼的便簽紙貼在老人衣服上,接着說:“是的,婆婆,你生病了,吳绮娜讓我們帶你去醫院。”
老人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松動,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說:“绮娜回來了?她不生我的氣了?”
龍禹下意識地問:“生什麼氣?”
老人有點擔憂地說:“我撕了她的青年文摘,她跑了。”
俞鳴章和龍禹對視了一眼,龍禹穩住心神說:“不生了,婆婆你跟我們走吧,吳绮娜已經在那兒等你了。”
吳餘妍便跟着他們一起往外走。
徐師傅堅持說他們倆都是小孩兒,搞不定,讓他們上了自己的車,車裡一股二手煙的味道,徐師傅上車便把車窗都打開,開了一路把人送到清江市醫院。
好不容易挂上了号,醫生詢問了下吳餘妍的情況,她都配合不好,大都是龍禹和俞鳴章在替她回答。
醫生說可能是老年癡呆,但是确診需要更精細的檢查,市區醫院的一些設備還達不到這個精度,最好是去省級的大醫院做檢查。
而最近的一個省級醫院就是楓楊大學的附屬醫院。
龍禹跟俞鳴章商量過後,決定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往楓楊市去。
看完診出門已經下午了,徐師傅坐在醫院的停車場等他們,龍禹在院外的超市買了包一百多的煙。
俞鳴章帶着老太太在超市門口等着,見龍禹拎着東西出來,問他:“哥,買煙做什麼?”
“給徐叔買的。”龍禹又接着說,“他今天幫了我們不少。”
俞鳴章也覺得是的,哏着聲音問:“那一百五十塊錢能感謝他嗎?”
龍禹剛結完賬,把兩瓶帶着冰渣的礦泉水遞到了他的面前,“喝點水吧,一下午都沒喝過水,嗓子都劈叉了。”
俞鳴章把瓶蓋擰開遞給吳餘妍,自己又開了瓶喝了一口,見龍禹拿了瓶常溫的,一邊擰着蓋子,笑了聲說:“不能,就是想跟他表達一下我們記住了他的幫助,如果以後他有需要,我們也願意幫助他。”
“嗯。”俞鳴章點點頭。
龍禹摸了把他的頭發。
兩人帶着老太太回到車上,龍禹把香煙和礦泉水一起遞過去,“徐叔,給你抽着玩兒。”
“謝謝乖娃。”徐叔沒有任何扭捏地就收下了,他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吳餘妍,問道:“這老太太問題不大吧?”
“今天沒做檢查,醫生建議去省級醫院。”
“明天還送你們嗎?”徐叔看着前方,“你們倆小孩,也沒跟個大人一起。”
“謝謝徐叔,不用。”龍禹也透過後視鏡看了眼俞鳴章,小孩兒和老人一左一右,都看着車窗外飛馳的景物,“那邊有大人。”
“行,有事随時叫叔。”
龍禹本來是要跟他們一起回棚戶區的,被俞鳴章拒絕了;他擔心龍禹在小房間裡睡不好。
回去了才慶幸龍禹沒去,晚上吳餘妍又開始發病,她倒是知道自己回家了,但是不清楚自己的女兒怎麼還沒有回去;坐在客廳的紅沙發上一直念女兒的名字。
她甚至掙紮着想去找女兒,俞鳴章不可能寸步不離地看着她,又怕人走丢了,索性把門鎖上,回頭正看着一臉呆愣的吳餘妍盯着他鎖門,問道:“吳绮娜為什麼放學了還不回家?”
俞鳴章今天已經被折騰得異常疲憊,站在門口跟她對視了很久,說:“吳绮娜早就上完學了,她還當了小三,生了個私生子;而且就算在外面人人喊打,也不願意回來。”